永远的家园 - 中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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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爱人世间 作者: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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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20-12-5 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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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41
     楼主| 发表于 2011-6-18 08:56:04 | 只看该作者
    春日:第十二章

      那真是一个长得教人发慌的暑假。那也是一个几乎没有台风的夏天。

      放假对谢敏来说,已经意味着很长时间见不到自己以外的人了。自他和连蕊分手以后,连蕊再也没有到他家来找他。就算高考过了之后,她也没有再来。偶尔在巷口碰见她,她就像从前一样和他开一开玩笑,好像一切都没有变似的。

      他每天在家中,研究各种拳法实战的录像带或光盘。和以前一样,会在木人桩上练习拳法。每天都要跑十公里的路,用哑铃和沙包练习肌肉的力量和柔韧性。

      到了现在,他再也不说什么天下第一了。这种练习,不过只是一种习惯罢了。天下第一有什么意义呢?武术这种东西,成名只是树更多的敌罢了。就连龙岩之鬼这个非自愿的称号,都很让他招架不住了。

      在那之后多余的时间,他就看书。他家的书架上,有从父亲那儿拿来的一些书,也有他自己去买的一些书。

      再然后,就是阿金或吴晨来邀他出去玩了。有时打打篮球,有时游游泳。

      烟偶尔在夜深时,会吸上那么一两支。

      那天,吴晨打电话来告诉他一中放榜了,叫他自己去看看。

      谢敏就说:要不要一起去看啊?

      吴晨说他跟朋友去看。

      吴晨是上午打的电话,直到下午,谢敏才有出门的打算。他走路去到一中门口时,大概四点多吧。却刚好碰到吴晨在停单车。他确实是和一个小孩一起去的,那个小孩是个个子比吴晨矮上那么一点儿,感觉挺不错的一个男孩子。

      “你也现在来?”谢敏拍拍吴晨的肩,和他打招呼。

      吴晨转头看见谢敏,一瞬间脸上显出很尴尬的神态。

      谢敏暗笑。看向那个小孩,问:“你朋友啊,不介绍一下?”

      谢敏发现自己其实也挺敏锐的,不知为什么,看到那个小孩,他就想起去年吴晨说要整一个人,叫他借阿金他们给他用一下那次。

      什么整人啊?看他的样子,分明不是那么回事。

      “这是谢敏,我兄弟。”吴晨只好对着那个小孩,介绍了谢敏。

      然后把那个小孩介绍给谢敏说:“这是陆易初,我从小玩到大的死党。”

      谢敏笑着看了一眼吴晨,吴晨-了-鼻子。

      陆易初向谢敏“嗨”了一声,又“咦”了一声说:“你不是以前二中隔壁班那个吗?”

      谢敏又看一眼吴晨,意思是:好哇,你小子,隔壁班的,藏得那么紧,几年了都不介绍一下。

      吴晨没理会谢敏的一眼又一眼,只是敷衍地说:“是哦,你们老校友了。就当重新认识一下吧。”

      之后在榜前很是等了一会儿,人还挺多的。都是来看有没有考上的。那个时候还没有电话网络查分系统,一般都是等张榜后才会知道的。

      他们上前看,谢敏看见自己的名字,一点也不惊讶。

      吴晨则是在看了榜后很兴奋的样子,他伸手去拉那个小孩的手说:“小易,我们俩都考上了。”

      “那很好啊。”那个小孩貌似丝毫也不觉得被他牵手很奇怪,也很高兴地说。

      谢敏轻轻咳了一声。吴晨当没听见。然后就说要去庆祝庆祝。谢敏笑着说:“我就算了,你们哥俩去吧。我不当电灯泡了。”

      吴晨在陆易初看不见的地方瞄了谢敏一眼,谢敏认识那个眼神的意思是:下次再跟你算账。

      在走之前,吴晨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说:“你那个谁,名字叫容若,纳兰性德的字。”

      谢敏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意思后,脸上有点儿发烫,“喂”了一声,吴晨笑着说:“别喂了啦,快去看看有没有。”

      容若。容若。

      好奇怪的名字啊。

      谢敏又在心里反复念了几遍:容若,容若。

      两个都是卷舌音,一不小心,肯定会被别人叫成“龙落”的。

      谢敏站在榜前,细细地,从头到尾看着。不敢错漏一个。心里虽然忐忑,却确信一定会看见。那是一种奇怪的直觉。然而就算有那种直觉,还是会忐忑。

      谢敏很少忐忑。

      当日的那种忐忑,让他觉得,他真的不过才十六岁。

      当他在五百多个名字中,终于看见那毫不起眼的两个字时,手心已经出了细汗。

      他可以想象,吴晨假如还在这儿看着他,一定要笑着来一句:看吧,你也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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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12-5 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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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
     楼主| 发表于 2011-6-18 08:56:20 | 只看该作者
    春日:第十三章

      什么叫做缘分呢?

      那么所谓的爱情,是缘分吗?

      谢敏也曾经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他记得张爱玲似乎说过类似于这样的话。

      千万人间,千万年间,我遇见了你。那也没有别的话可以说,唯有轻轻地问了一句:哦,原来你也在这里吗?

      那时的遇见怎么会有想到这些呢?还小的时候,他觉得他们的时间这样长,似乎是没有终点似的。

      他只是忍着笑,看着阿金拉着那个小孩的泳裤上了游泳池。

      为什么有人被拉住泳裤时能那样一脸愿赌服输的样子呢?

      谢敏并没有走上前,只在转角的地方看着。

      七八月的天,正是盛夏。但在水中呆久了,难免有些冷。那个泳池的水温,比一般的要低一些。那个孩子背对着他。

      他的身子渐渐再长了。以他的手脚比例和肌肉的形状,谢敏觉得他也许会比自己长得还要高。他的肤色就是常常晒太阳的小孩的肤色,但是很均匀——就是不知道泳裤下是不是也是这样了。沾了水的皮肤在夕阳下反着一些微光,好像镀了层金一般。比起同龄的孩子,他的背肌匀称结实,腰臀紧致,双腿修长。

      那是一具蕴含着强大力量的□。任你百般挑拨,绝不轻易显露的强大力量。

      当喉间开始有些干哑时,谢敏意识到了,自己一秒钟也没有把视线离开那个背影。

      太阳已经快下山了。那个孩子对阿金说的那些话,让谢敏觉得很不可思议。那种不可思议就是——这个人明明应该是没有一次记住他的,但是却把他的事情看得那么清楚。

      就像一个天天在想着他的事情的人一样。

      谢敏当然没有这么自恋。至少从目前的情况看,这个家伙是完全不记得从前的事情的。

      他看见那孩子身后千万缕细碎的霞光。金色的,当中带了一点红。不知是由于带着水在外站久了,还是傍晚的风确实有些凉了,他能感觉到身上和身外的温差。

      那个孩子看见他的时候,-了一个意想外的表情。

      他有一点惊讶。

      我爸爸跟我说,问别人名字前,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字。

      谢敏笑着对他说:“我叫谢敏,你呢?”

      容若说:“我叫容若。”

      谢敏看着他说:“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的——那个容若?”

      容若,容若。他能有什么恨呢?尽管是那样的毫无破绽的他,也会有皱眉的时候吗?

      总不能只是谢敏被他调戏吧。

      他没有皱眉,只是点点头,坦荡荡地“嗯”了一声。

      那个时候谢敏在心里想:看来确实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于是谢敏说:“我考进一中了,下个学期就是同学了。”

      他像是和谢敏谈天似的说:“恭喜恭喜,你怎么知道我也考上了呀?”

      谢敏笑着说:“我看了放榜名单了。”

      容若没有深究。只是笑看着谢敏。

      就是那种,明明漫不经心,却可以狠狠揍他一拳的那种笑。

      谢敏在心里苦笑着,这个人,似乎在不自觉中,就以调戏他为乐啊。

      谢敏虽然没有深究,但在那个年龄模糊想起爱情这个词的时候,心中竟无法描绘它的样子。如果说父亲母亲的情感是爱情的话,那么爱情终归不过是这样。无论怎样来临,是不是一定会有变成那样的一天?

      谢敏想,是不是因为对这个词的惧怕,使他无法回答任何人的那一句问话呢?

      冲动虽然是爱情的一个属性,却不能称为就是。

      如果能那么简单的定义,就好了。

      在谢敏的人生中,很少体验到冲动。他自以为,自己是深思熟虑的人。

      但如果爱情中一定要有这么一个属性,谢敏想到的只能是他。

      想见的,思念的,想挑拨的冲动。

      想让他记住他的冲动。

      想看见他释放力量的冲动。

      如果这就是爱,那也未免太荒谬。

      在那之后,吴晨去看了分班表,看完后去到谢敏家,坐在谢敏的房间无事地翻看了谢敏的菜谱,等着谢敏在楼下做好中饭。

      谢敏的那间房,向着南面。采光很好。

      谢敏上去叫吴晨吃饭的时候,吴晨放下手中的菜谱,打量了一下谢敏。

      吴晨那个评估的眼神让谢敏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问:“怎么了?”

      吴晨说:“谢敏,你真是个怪人。”

      谢敏笑着说:“我没你怪。”

      吴晨没理他,继续说:“谢敏,你有没有想做的事?”

      谢敏想了想,又想了想,再想了想。

      “你别想啦。”吴晨看着谢敏染得米白的头发,笑着说,“好歹算是有一件吧。你该不会是为了引起谁谁谁的注意,故意把头发弄成这样吧?”

      谢敏哭笑不得:“我去染回来吧。”

      吴晨又是那样半真半假地取笑着他:“看来你和那谁谁谁缘分到了啊。茫茫人海,本来还差了一个年级,现在竟然马上要同班了。”顿一顿,补充了一句,“我们也同班就是了。”

      “你和陆易初?恭喜了啊。”

      吴晨一脸不-地说:“是我和你!”

      后来的事,他记得那么的零散。只记得那一年暑假前后看见的容若,身高竟已经差了四五公分。那时的谢敏想,他是不是有机会看见他长成大人的样子呢?

      十六七岁,就算在向青年发展,依然只是少年。

      容若排在新生的队伍里,和谢敏之间相隔了四五个人。他和他的同学聊得很开心。没有整队的队伍歪歪斜斜地,他的侧面对着谢敏。

      那么近的距离,容若看见了他,朝他笑了一下,就转开头去,继续和他直升上来的同学聊天。聊着那些少年之间才有的幼稚的话题。

      直到那天谢敏才知道,原来在一般人的眼中,他就是个一般的孩子。随随便便剪着个谁都那样的发型,普普通通的T恤,鞋子是那种体育课的跑步的回力鞋,说着什么小神龙俱乐部的某些动画。

      谢敏问过吴晨对容若有没有什么想法,吴晨说:你要是不说是他,我肯定想不到是他。

      谢敏问为什么。

      吴晨就说:大隐隐于市。然后又开始嘲笑谢敏:看吧,你一介武夫,怎么斗得过人家一个隐士?

      那一天,谢敏长久地盯着他的脸,倾听着他和同学之间,他并不能完全听懂的谈话。他看见他笑得那么欢快,干净的眉眼弯着,恰到好处的唇角恰到好处地落在那处,匀称结实的身体藏在宽松的T恤中,看起来竟然有些瘦。

      原来几乎谁也不知道,他藏起来的那种力量。

      吴晨在他耳边嘀咕着:“你再看,人家都要烧起来了。”

      谢敏说:“他没发现。”

      吴晨又是那样似笑非笑的说:“你真以为?”

      谢敏看着容若的侧脸,想也不想地说:“被发现也没关系,他迟早要发现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见了这句话,容若转过头看了谢敏一眼。

      他的那一眼看似那么的不经意,就像扫过人群,不小心扫到他似的。还残留着笑意的那双眼,深得像没有波澜的秋天的湖水一般。

      吴晨当时说了一句:“谢敏,你恐怕搞不定他。”

      谢敏则是笑着说:“我没那么想搞定他。”然后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吴晨。

      吴晨不置可否。

      后来在美国时,他问过吴晨,他怎么知道他想搞定他。吴晨笑得有些无奈,说:就那个时候,我觉得咱俩特像。

      高中已经过去很久了。谢敏在等候登机的时候,有些想不明白当时的自己。

      他曾自以为是深思熟虑的。不过究竟,他有没有好好想过他们究竟在想什么呢?

      有没有好好想过自己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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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12-5 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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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
     楼主| 发表于 2011-6-18 08:56:43 | 只看该作者
    春日:第十四章

      那一年的九月中旬,连蕊要去大专上学了。她考上的学校远在北京。连蕊的成绩始终没有如她父母希望的,在最后变得有多么的骄人,只是一贯的样子,考上了某个大专。即便如此,当年能上大专,也是挺了不起的事了。

      这些事,谢敏是在路上碰见连蕊的父母时听说的。连蕊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找他了。

      那天夜里,连蕊去学校的前一天,大概过了十二点,有人来敲他家大门。已经睡下的谢敏穿着睡衣下楼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连蕊。谢敏吃惊地站在门口。

      连蕊朝他-一个不太像笑的笑容,说:“怎么傻了呀?”

      “进来坐坐吧。”

      九月的天气,白天说不上太凉,夜里要是只穿着短袖,还是有那么一点凉意的。连蕊穿着短袖T恤和牛仔裤,应该有点受寒了吧。谢敏拿了一件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又去厨房泡了杯牛奶递给她。

      连蕊在一楼的客厅坐着,端过那杯温热的牛奶,说:“小敏,你从小就那么心灵手巧。”

      谢敏哭笑不得地说:“那个词好像是小学写作文来形容同桌女生的啊。”

      连蕊笑起来,笑过之后说:“小敏,你能带我去兜兜风吗?”

      那天夜里,谢敏骑着他的摩托车,载着连蕊,从北门经过一中门口,去了溪南,再逆着龙津河往上,在沿河路边一路往西开去。那时的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充满清冷的秋气。前座感觉到吹来的风可以让人打哆嗦了,毕竟已经入秋,白天虽然有二十多度,晚上这个时候却只有十几度的样子。连蕊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像从前他们一起兜风的时候一样。

      谢敏知道,这种分离只是生离,不是死别。

      尽管世上许多生离,一旦离去,就永不能相见。

      他的后背在开到沿河路近韭菜园的时候已经被浸湿了。他放缓车速,把摩托车停在路边,扶下捂着脸的连蕊。

      他对她说:“不要紧,我们还能再见面。”

      连蕊摇摇头,把手绕上谢敏的脖子,把濡湿的脸贴在他的肩上,轻轻地说:“谢敏,你要保重,就算只有一个人,也要好好长大。”

      谢敏抱紧连蕊,应道:“我会的。你也是。”

      母亲说:儿子,天下第一就靠你了。

      长到这么大的谢敏,心想那句话不过是母亲的寓言。儿子,不管怎样,你也要好好长大。就算不是别人的天下第一,至少要做自己的天下第一,自由自在地好好地活着。

      儿子在母亲心中,本来就是天下第一的。

      这样的情感,为什么连蕊也会有呢?

      去年和连蕊在电话中拜年时聊到了从前,他半开玩笑地说:当年被你甩了,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啊。

      连蕊有些无奈地说:我不能夺去你爱一个人的权利呀。

      谢敏于是问出了那个他一直很疑惑的问题:难道当时的我,不是在爱你吗?

      连蕊笑着说:我觉得你当时只是很想妈妈罢了。

      那天夜里,他抱着哽咽的连蕊,她哭得那样伤心。

      那个时候谢敏抬起头,看着没有星星的街灯下的路。那条路上,开来一辆骑得很快的单车。

      那辆眼熟的单车骑得真快啊。因为一直以来,他看见的那款车的主人,都是慢悠悠地踩着它的,看见这样的速度,他并不认为那就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只是那个照面,他知道他错了。他对方眼中也看到了确信。

      他没有见过那个孩子这样的表情。

      那是一种来不及收拾的,只有在最深的夜里才会出现的,混杂着孤单和疼痛的狼狈眼神。

      只是那样的惊鸿一瞥。那个孩子,就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了那条街。

      谢敏以为可能是错看了。

      那样强大得毫无弱点的人,怎么也会-那种表情?

      高中的半年好短好短。尽管记忆中好长好长。

      打球,逗笑,偶然相遇。

      游玩,捉弄,心知肚明。

      他欢快的笑容已经不吝惜给他了。原来,他终于记住他了。谢敏终于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尽管那近乎于一种本能。

      谢敏不会忘记那天在篮球场看见的那个背影。在初七八快落山的银白弯月下,那个孤独得凛冽的背影。

      原来那不是错看。

      每一个人,都有那样的时刻,就算是他。

      他曾以为,只有他,是强大得没有弱点的。他曾以为,只有他,是不会有苦闷,不会有疑惑,不会有伤感,冷静注视着人生的人。

      就像他曾经天真的以为,母亲的天下第一就是那个意思一样。

      原来那个人,他是那样孤独的吗?既然这样的话,他何不干脆活得像个孩子?

      谢敏走上前。

      当容若对着他说出:“既然今天有的东西明天就会没有了,那有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当容若对着他说出:“一样的,我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为什么死去。一样要活过一段路程,然后死去。”

      每当那个时候,他看着谢敏的样子显然是毫无隐藏的,不管是那双盛满孤单的双眼,还是那个盛满孤单的身影。

      那时的谢敏忽然觉得,这世上可能有比死别和生离还要疼痛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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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8 08:56:59 | 只看该作者
    春日:第十五章

      直到如今,他还能记起那段时间经常做的一个梦。就是容若静静地站在他的身侧,每当他伸出手去想拉他的手,却怎么也拉不到的梦。

      每次做完这个梦的第二天,看见教室里如常坐在座位上的他时,谢敏都会想:幸好那只是一个梦。

      只是谢敏没有想到,就算当时只是一个梦,并不一定永远只是一个梦。

      不知道是不是太想拉住的东西,总会那么轻易地溜走。

      如同他的青春一般。

      如同阿公阿嬷的生命一般。

      如同与父亲母亲在一起的时光。

      谢敏以为,自己应该是最接近容若的那个人。不管是乡下夜里洒满月光的夜晚,还是-室里亲吻到的那双有些冰冷的唇。不管是秋天稻田里笑闹的身影,还是冬天风中颤抖地等待着的眼神。

      或者那只是他以为的渐渐接近。

      只是谢敏,仍不敢肯定,那就是爱情。

      父亲在没有告知他的情况下,为他办好了出国念书的手续。

      那个时候的谢敏,进行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正面的反抗。他不断地对着父亲说:我不去。

      父亲发怒了。你给我一个理由。

      谢敏没有说理由。

      他以为,只要他们在一个地方,事情会变得顺理成章。

      哪怕那只是他假想的爱情。

      他没有说理由,只是对父亲说:对不起,爸爸,我不能去。

      他的道歉让父亲沉默了。

      明明是那样长的等待,明明在那么冷的天,从容若口中说出的却是“对不起”。

      谢敏愣住了。

      他说:这个游戏,你还是一个人玩下去吧。

      容若一定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上去就是谢敏梦中看见的那样,那是一种不管怎么努力,都拉不住的孤独表情。

      春日:第十六章

      安娜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安娜还问谢敏: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连蕊说:我不能夺去你爱一个人的权力呀。

      谢敏时常在想,爱情究竟是什么。

      当年的他,曾经那么想拉住一双手过,那是不是爱情?

      -就要降落在北京了。

      转机到厦门,今天下午,就可以回到家了。

      现在的家乡,想必是盛夏。

      春夏秋冬。然后又是春夏秋冬。

      走过无数的路,遇见无数的人。

      总会有那样的日子,在长长的潮湿的雨季中,偶尔迎来温暖的春日,不早不晚,不是别人。相视一笑,也没有别的话可以说。

      唯有轻轻的一句:原来你也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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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
     楼主| 发表于 2011-6-18 08:57:20 | 只看该作者
    南风:第一章

      “暑假了暑假了。”

      这样说的容若心里想:要是有两个月的话,这么念起来的感觉会很痛快啊。

      近年来,龙岩的夏天变得有些热。到了七八月间,夜里也要吹那么一两个小时的电风扇才能入睡。他原本住的位于二楼的那个房间,本来就比较不通风,加上对面自他高中二年级以来就建起来的邮电局职工宿舍挡住之后,越发严重。高中时,龙岩温室效应还没那么厉害,近两年不知是跟着全球一起变暖,还是因为城市的私家车大幅度增加,龙岩变热了许多。

      离开家六年,只在寒暑假回家,此前他也提过换房间一事,老妈一向不太同意。老妈说:你又不见得要回来工作,这么一换,你哥怎么办?

      老哥的房间比他的通风许多。老哥自大学三年级见习后就鲜少回家,四年级五年级实习,之后考到广州去读研究生,转了博变成直接攻博,毕业后又留在广州那家附属医院,忙得都没时间吃饭睡觉的样子。每年就不过过年的时候回家而已,工作的第一年还因为要值班回不了家,七八月份向来是不在家中的。

      容若打电话向老哥诉苦说老妈偏心,放着他的房间养蚊子,当时在读博的老哥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说:“你的地位还是那么低啊。”

      老哥以前并不是这种感觉的人。自从实习之后,性情就变了很多,不再像个书呆子状了。问老哥怎么回事,老哥说:那么呆要被人欺负的,这叫进化。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嘛。再说了,我以前也不呆吧,看你这是什么话?

      那也不必变得这么油嘴滑舌啊,容若嘀咕了很多遍。心里想:说不定是因为他以前和老哥并不是太熟的缘故,说不定老哥以前在家里人面前的样子不是在同学朋友面前的样子。

      和哥哥不熟的弟弟并不少见吧?年龄差距是有很大关系的。四岁真是个不尴不尬的差距。一两岁的话,打闹大的居多,五六岁以上的话,带大的居多。两岁和六岁,十岁和十四岁,就觉得总是和不上去的年龄差距。加上容若其实只在学龄前有和哥哥一起疯玩的记忆。自从进了体校以后,不要说老哥了,其他的玩伴也少得可怜。初一后终于不上体校了,那时哥哥已经高三了。随后就去了大学,一年出现那么一两次,要说熟,还真的熟不起来。

      后来渐渐长大了,发现兄弟之间可以聊的话题反而越来越多了。然后才觉得原来和哥哥也可以很亲近。最近几年,家里要是有什么事,兄弟间都会相互商量。

      去年夏天,他在龙岩找了工作,对此,老爸还知道恰如其分地表达高兴,老妈却念了几句,说:早知道要回龙岩工作,读什么研究生?

      容若心里想,要不是读了研究生,估计他也不见得会回来工作啊。

      研究生虽然是公费的,生活费却少得可怜。文科生——古汉语专业的,出去做家教都不受欢迎,因此只能靠给老板打点小零工,或是写一点文赚钱糊口。他读研后,就不向家里要钱了,故而过得非常凄惨。只有两年的研究生学习,当中唯一的一个暑假只放十几天,他因为车票太贵没回家。嬷想他了,在电话那头常常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他说过年就回家。平常的时候因为忙着打工,也不怎么经常打电话回家。

      他忘了,老人家的时间并没有那么长。嬷看起来是会活到一百岁的样子,他也总觉得就是这样。

      去年春天,放过寒假后他去北京不久后,打电话回家,嬷的jing神就有些不好了。问她什么事,她总说没事没事。因为又在忙毕业的事,找工作的事,他也不怎么往心里去。五月份的时候打电话回家,嬷在电话里的声音越发虚弱。家里人知道瞒不过,就告诉他实话了。自春节过后嬷就一直肚子痛,可是进出了好几次医院,就是查不出什么原因。进医院做些有创的检查,导致她每次出院,都比入院前虚弱更多。

      老哥是知道这件事的。容若对于父母瞒自己这件事有点想不通,又有点难过。跟老哥说了之后,老哥说:我是学医的啊。爸妈也是怕耽误你找工作嘛。

      哥哥由于在广州的医院工作,在嬷的检查单都寄过去给他看却看不出个所以然之后,他就要爸妈带嬷去广州看病。

      这件事又让爸妈犹豫了很久。

      因为按老一辈的观念,最怕的某过于客死异乡。

      据说老哥用了很长时间说服嬷和爸妈。嬷的肚子疼是那种难以忍受的疼痛,每天都吃着非甾体类抗炎药镇痛。其实后来不是老哥的说服起了什么作用,而是那种镇痛药对嬷已经失效了,听说疼得晚上都不能睡觉,才答应说去广州看病。

      那段时间,容若知道这件事,就向老板预支了工资去广州看嬷。比起年初时,嬷已经瘦了好大一圈。走路时颤颤巍巍的,握住容若的手轻轻的,毫无力气。本来就不胖的嬷,那个时候看起来就像要瘦没了似的。

      年初时,她明明还很有jing神的。可以去市场买菜,还可以去看戏的。

      老哥在那家医院刚刚考过了主治。学医的周期很长。读书就读了十年。他是那家医院血管甲状腺外科的医生,嬷住的是消化内科。平常也只能让那儿的医生多关照关照。可是容若在广州的十天内,看见医院里的情况,只觉得医生十分的怠慢。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在这么大的医院住院过,说不定正常情况就是那样的。嬷常常疼得一直-,在-翻覆,他去找医生,经常找不到管床医生,只能找到十分繁忙的值班医生。要求开镇痛药,常常也是说了很久-才过来处理。

      假如镇痛药不能起作用,那么四个小时内还不能用新的药,看嬷疼得不行,容若经常三番五次地去找医生,医生呢,只是象征性的看看,说,等一等才能开药啊。还不到四个小时,不敢用太重。说完就走了。

      容若对老哥说,看到嬷的样子他真的很难过,可是医生怎么就无动于衷,还嫌烦呢?

      老哥苦笑着说:大医院都是这样的啊。医生太少了,病人又很多,一天查两次房已经很不错了啊。有的医院只查一次房呢。你知不知道医生没有周末,晚上还要值班啊?

      容若说:平常查完房就不见那些医生了啊。不像你说得那么辛苦啊。

      老哥说:查完你的房,还要查别人的房,一个教授管半个病区,内科的查完房还要讨论病例,开医嘱。大多数你看不见的时间都在做文书工作,现在社会上舆论导向不好,天天要找医生开涮,文书工作做不好,就有可能官司失败,以前的医生根本不用把病历写成那样,现在天天琢磨着怎么写病历才不会被人抓小辫子,哪有得闲的时候。然后还要去各科会诊什么的。再说了,消化内科的还要去做胃镜肠镜,一个病人就几十分钟,门诊的人流量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起来好像医生没做什么事,其实每个医生每天都超时工作的。你说看不见管床医生吧?你们那个病区现在4个医生轮夜班,他每隔三天上24小时班,剩下三天还经常天天加班写病历。你还觉得人家不累?

      容若语塞。半天才说:怎么都是脱离重点的工作?医生的工作重点不就是病人吗?

      老哥就说:那是,不是还说人民公仆的工作是为人民服务吗?怎么都是公款吃喝?老哥叹口气说:都是没办法的事,社会是这样的,你出来工作就知道了,不是那么简单的。

      那段时间就是容若和妈妈在照顾嬷。之前嬷在龙岩住院时,常常是小姨请假照顾嬷,所以她就没跟来广州,说是请假太多了,会丢饭碗。二姨因为要拿绿卡的事在台湾一直没有回家。容若那时才知道,自己不在家中,真是不知道父母的艰辛。因为嬷是一整夜一整夜地睡不了觉,晚上一直在-,因为醒着,就常常要上厕所,自己没有力气,需要别人扶起来上。嬷是个倔强的人,怎么样都不愿意在病-拉撒,妈妈也劝过她,不要紧,在-就可以了。可她怎么也不听,说自己还没到那个时候。容若和妈妈隔夜换班,才知道所谓的夜班确实是很辛苦的。嬷有时在疼痛之余十分内疚,容若以前从没见过嬷掉眼泪,在那段时间她常常掉眼泪,说自己连累了晚辈。

      见她那么难受,容若又问老哥怎么办,为什么那些医生都无作为呢?

      老哥说:嬷的病除了止痛,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但是所有的止痛药都会失效的。最后只能变成这样。

      容若说到底是什么病,为什么查不出来。

      老哥说最有可能是哪里的肿瘤,但是真的是查不出来。

      在第十天,他之前投档的一个单位要他去面试,而且毕业答辩的事也差不多到时间了。他不得不回北京。临走时去到嬷的床前和她告别,嬷睁开毫无气力的眼睛,轻轻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说:“莫挂念嬷,嬷没事。”

      怎么是没事呢?嬷的手,已经瘦得只剩下骨头了。

      容若有预感,自己可能见不到嬷了。他对嬷说:“嬷,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北京看毛-。”

      嬷说:“嬷行不动啰。”嬷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容若,轻轻摇了摇头。

      容若去广州火车站的路上,在哥哥车上的副驾驶座上,一路都在抹眼泪。开车的老哥最后都看不下去了,说:“嬷还没死啊。”

      容若说:“哥,我这样走了,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嬷了啊。我不回北京了吧。”

      哥哥叹气说:“嬷这个样子,不知道还要拖多久啊。短就一个月内,长的话不知还要多久。你读那么多年书,现在正是关键时候,怎么可以这样呢。再说了,你不过是个外孙。”

      哥哥的意思是:嬷都这样了,二姨还没回来看过嬷。爸妈给她打了好多次电话,二姨总说她去台湾八年,辛辛苦苦的累死累活的,都是为了这张绿卡,只差一个月就可以拿了,她怕出什么岔子,怎么都不敢离开那里。

      因为妈妈到后来有些生气了,说二姨的不是,二姨就打电话给哥哥说她的苦衷。说到都掉眼泪了。说自己不是不孝,只是生活实在太艰辛。最后哭着问哥哥说:你一个当医生的,知道是活人的事重要,还是死人的事重要?

      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谁也不敢告诉嬷。嬷时常问起二姨。二姨后来就在电话里和嬷说起这件事。说自己实在回不了家。嬷虽然想念二姨,也只能在电话里和二姨说:莫挂念我,你的事要紧。

      那时看见嬷打完电话很没jing神的样子,容若也不能说什么。毕竟那是上一辈的事。老妈是生气,可也没办法。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她也不能强迫自己的妹妹干什么,那个责任她也负不起。再说,毕竟继承外公家业的是她这个长女。

      容若在走出哥哥的车前抹干净了眼泪,哥哥没送他进站,因为还要赶回去上班。他朝车窗内的哥哥挥挥手,哥哥摇下车窗,说:“你跟小时候都没有什么变啊。”

      容若心想,哥,我都十年没哭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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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8 08:57:35 | 只看该作者
     南风:第二章

      嬷果然没有等到他回家。

      那之后每天下午他都打电话给妈妈,嬷要是醒来的话,也和他说上一两句话。他回北京的第三天,爸妈就说要带嬷回龙岩。容若问了老哥,才知道嬷的肝脏里发现了转移灶,但是原发肿瘤还是没找到。事到如今,嬷又年高了,也没什么治头,只能开点止痛药回去了。爸妈和小姨商量之后,还是怕嬷在异乡怎么了,尽早回家的好。

      嬷自己也一直说要回家。爸爸叫了一辆车去到广州接他们,用汽车把嬷运回家了。回龙岩后,嬷就不能吃东西了,滴水不进,一直在呕吐。止痛药也是吃进去就吐了。最后只能在龙岩的医院,每天注-杜冷丁。就算是那样,也止不住她的疼痛。

      因为不能吃,所以要用静脉补充水和养分,可是嬷只要一看到自己手上有针,就拔掉,说:你们要我不得好死?怎敢把我续在这里?

      回龙岩的第十天,容若在电话里只听到了嬷出气的声音。妈妈接过电话说:儿子,回来吧。

      那时嬷临终的声音,他坐-到厦门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左右,那时不敢打电话回家问,只是一直赶路。厦门下着下雨,五六月的天,竟然有些冷。他没有带伞,冲在雨幕中,打了辆的士回龙岩。

      嬷是当天下午五点,当运回家中,二姨赶到之后才肯咽气的。容若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那时看见的只是穿着寿衣躺在那儿的嬷了。

      嬷的-是浮肿的。妈妈掀开她脸上盖的白帕子,她的眼上放着两枚铜钱,口中含着一个鸡蛋。那张脸,根本已经不是她的了。穿着生前不可能会穿的华丽旗服,直挺挺地躺在她曾经睡的那张-。

      容若把帕子盖回她的脸上。

      嬷已经走了。

      那个被他称为嬷的人,其实已经不在那里了。

      在他小时候,嬷经常说起婆祖的死。她说婆祖从好端端的到死去不过三天三夜,摔了一交就死了。那样的死法真好,不拖累别人,不拖累自己,是个好死。

      然后嬷就念叨着,希望自己也能有个好死。

      他想:人怎样才能求得一个好死呢?嬷一生正直善良,不曾做过什么坏事。她最经常念叨的坏事不过是六零年快饿死的时候夜里去田里偷邻村的稻子而已。

      他认为的短暂时光,在嬷那里过得多么艰难。他认为还长的一辈子,在嬷那里已经没有了。

      人生这个词给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似乎总是希冀什么,什么就不会来临。

      因为嬷的过世,原本已经在北京和**报社签约的容若毁约了。把简历投去了一中。

      因为那些天,他总想着那样一句话:子欲养而亲不待。

      至少他还有老爸老妈。

      事实就是,当他回来工作之后,老妈终于开始摆正他的地位,答应让他住老哥的房间,把老哥的东西都搬到他原来那个房间去了。

      容若不是不知道,对老妈来讲,她其实从心底盼望老哥能回家工作,因为老哥“邱”这个姓对老妈来说意义非凡。听说当年外公时常无端端嗟叹:怎么就生不出个儿子呢?这种话听在自小好强的老妈耳中,自然很不是滋味。

      她虽然是男子能做的事样样都能做,一点也不比男儿差,但终究是个女儿。当她自己决定要招赘的时候,外公没有太赞成,也没有反对,心里应该是很矛盾的,一方面想有子嗣,一方面又不想因此事耽误女儿的姻缘。招赘之路的艰辛就不提了。老哥作为这种艰辛最必要的产物,地位肯定是要比较崇高的。

      不过老妈好强归好强,在老爸那样的人做了她几十年老公之后,也变得看得开了一些。关于老哥留在广州工作一事,她也没说什么。在她眼中看来,做母亲的,怎么也不能阻止儿子的前途。况且龙岩也真的是庙子小了,容不下菩萨,没有哪个医院愿意招博士的。

      容若的回家工作,其实是在爸妈的料想外的。小儿子一向自由,也很我行我素。也就是说,虽然懂事,却不太听话。主张虽然不多,真的要做什么事也一般不和他们商量。比如说不去体校了,就不去了。练了七八年,就那么轻巧地放弃了。比如说要读文科,就去读文科了。也不想想文科生多难找工作。比如说要读研究生,就去读了,日子艰苦也不跟父母喊穷。

      还比如说,妈妈催着他找女朋友,他却总说:急什么,缘分还没到呢。一副逍遥的样子。

      这样的小儿子,老妈都懒得管了,总说:你爸爸教出来的,要他负责。

      他们也没想到,这样的小儿子竟然会回家工作。用老妈的话说,还以为将来不知他会跑到非洲的哪个角落去教中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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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8 08:57:50 | 只看该作者
     南风:第三章

      一年前的事,想起来,有时觉得嬷应该还在世似的。有些事情,想起来那么近,可是考究起来已经不知过了多少年了。

      人的记忆,却是有选择性的。也有些事情,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一点儿影子也没有。近一年在家里,闲来无事清理过去的东西时,总能发现一些早已被自己遗忘的东西。

      原来人真的舍不得忘记的事情,就那么几件。人舍不得忘记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现在在一中上班的容若还是一样很逍遥。至少不用经常吃盒饭这一点让他非常满意。工资虽然不高,每月缴纳老妈处的餐费还是绰绰有余的。老妈还在上班,过去的三餐基本上都是嬷做的,嬷过世后老妈弄了一段时间,实在是不怎么拿手,就交给了退休的老公——老爸在九年前设法回到下海前的单位重新上岗,直到去年才退休。老爸早上起得也比较早,只不过要去公园练太极,有时间把粥放下去煮,却赶不及在老妈和容若上班前回来。弄早餐的后续工作就交给了小儿子。

      煎鸡蛋,炸香肠,卤黄豆或花生,再开一些小菜,就是早餐的配菜了。容若对做家事是没什么排斥,也并没有太浓厚的兴趣。不过对于连吃了几年包子馒头面包之类早餐的他来说,这种自己做的清粥小菜实际上已经很奢侈了。

      奢侈到每次吃的时候他都幸福地想:还是回家好。

      老爸从来就没有把目标定为家庭煮夫。他退休后生活比退休前还要繁忙了。练完太极回来吃饭。吃过饭就去老年大学学国画。现在已经可以画出很大一副写意牡丹图了。

      至于容若自己呢,刚进学校没多久的老师,也没带班,只有语文教学的任务。所以也称不上多辛苦。只是因为是主科老师,暑假才放了两个星期就要补课去了。

      假如是两个月的话,想必要愉悦很多。

      当年他们上高中那会儿,直到高三前的那个暑假,八月份才开始补课。现在的学生,高二前的那一个暑假就要开始补课了。容若想,明明现在孩子的数量少了,应该压力没他们那一拨的小孩大,不知怎么的要求却变更高了。

      今年的八月份,奥运会开始以后,小孩们对还要上课一事变得很不高兴,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也只能尽量少留些作业,省得每天听学生抱怨。

      转眼暑假已经过去一半还多了。容若站在镜子前擦干头发。本来他是很随便的,不过既然已经当了老师,就要格外注意。他现在已经不留平头了,比那个长上许多,被剪成有些细碎的样子——反正去了理发店,什么也别说,自然就会被剪成那个样子。就算说了,好像也会变成那样。这年头的理发师,好像只会一种理发方法了,倒也不是他赶时髦。但是这种发型有个坏处就是睡觉起来后有的部分会翘起来。他只好每天早上洗头。原因就是开头的有一次这么翘着去了学校,被校长看见了,“提醒”了他一番,他只好多加注意了。

      早上七点十分,吃过饭后,他就去学校了。妈妈上班时间是八点,比他起床要晚一些。因为是文科老师,早读课不能不去,所以他上班一般都偏早。他一向习惯在晚上锻炼身体,故而早晨并不是太起得来。上高中时还是老爸天天叫他起床的,上大学和研究生时也不必太早起床,上班后的早起让他着实痛苦了一阵子。直到最近几个月才慢慢习惯了。

      他的捷安特已经十分老旧了。之前寒暑假偶尔会使用一下,其余时间就晾在那儿,老化得很快。毕竟也是十来年的旧车了,轮胎的钢圈都有些生锈了。如今想换十几年前单车的配件也很难。容若寻思着这车真的倒下了,就换一辆新的单车。不过这个想法被周围人严重地嫌弃了。老爸看儿子还骑单车上班不由大惊问:“你怎么不骑摩托车啊?”

      容若说:“我不会骑啊。”

      直到那个时候,一旁的老妈终于爆发了,自己的二儿子已经无欲无求不求上进到非人的地步了,她忍不住唠叨着:“你哥哥都开车几年了,你连个摩托车都懒得学,你这都像谁啊。”

      看老妈有把矛头指向自己的嫌疑,老爸撇清关系道:“我会开摩托啊。我也没有不让儿子学。”

      撇完之后又乐呵呵地说:“单车也没什么,环保嘛。”

      老妈就絮絮叨叨地说小儿子的不求上进都是老爸纵容的结果。初中的时候参加比赛拿了个少年组全国冠军后,儿子对老爸说:爸,我不喜欢比赛。

      结果老爸就很-快地说:不喜欢就不比了。

      那时也是差点没把老妈气昏了。直说这个二儿子那个德性,都是父亲教得不好。于是又旧事重提说要是当年坚持下来,没准今年奥运还是个冠军呢。

      容若只好说:“好啦妈,我有空就去学开车好了。”

      一中的老师有不少住在学校里,也有不少住得离学校很近,步行上班的很多。所以容若也不觉得骑单车上班有什么不好。尤其是近一年通勤,他深刻地了解到了龙岩的交通状况有多恶劣之后,更觉得没什么不好了。因为私家车变得十分多,市区面积又不大,停车场少得可怜,每天泊车都会很费jing神也很费风度,加上塞车的关系,开私家车去市中心大多数情况下还不如骑单车快。

      说是这么说,鄙视他的人中也包含了威猛这种死要面子的私家车一族。虽然在厦门工作,他只要回龙岩,看见容若那辆寒酸至极的单车总要消败那么几句。

      威猛都说到了这样的份儿上了:你一天骑着那辆破车,一天别想找到老婆!

      容若就说:那让老婆来找我好了。

      有了女朋友的威猛超级抖,说:你臭美个屁啊。现在的小姑娘可实在了,眼睛里就是钱,房子,家世。就算你貌若潘安,才高八斗,那个穷酸样,想都别想了!

      亏他还知道貌若潘安,才高八斗。容若笑说:抬举抬举。

      威猛恨铁不成钢地说:抬举个屁!你这小子不知道形势严峻!

      想起威猛急得跳脚的样子,当时他说了句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被他跳起来狠狠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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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
     楼主| 发表于 2011-6-18 08:58:05 | 只看该作者
    南风:第四章

      到了学校之后,容若把单车停在了旧体操房对面新实验楼的地下车库。原先体操房的顶棚已经拆了,变成了一块绿地。那栋新的实验楼是他高三的时候建成的,还没来得及体验,就毕业了。以往那个地方是爬满常青藤的老旧教职工宿舍,为了建实验楼,那些老师都搬到山坡上的教工宿舍去了。

      停车时,车库里不是摩托车就是轿车,大多是教工的车。单车不多。现在骑单车上学的学生也比以前少了。当年那会儿,来得迟的话,车子都很难塞进去。现在已经不会这样了。很多学生上学不是搭公车,就是父母用私家车接送。

      容若看了看表,七点二十。早读课的钟声响了。他小跑着去了主教学楼。也就是以前那栋L型的绿色楼。现在已经粉刷成白色的了。学生们大部分都到了,还有几个在猛冲——迟到了。

      他先去自己带的那两个班巡视了一下。他带了一个文科班,一个理科班。学生们摇头晃脑地在读书,当然也有趁机聊天的或打瞌睡的。他象征性地看了一下——当年他们早读时,他也时常打瞌睡,本来起床早了就会jing神不济,不必太苛刻了。何况,文学的话,也不是那样念念就可以的。所以他管得很松。

      走了一圈之后就回到办公室。他也没带什么东西来,上班就揣了个手机和钱包。其他的需要的东西都在办公桌里了。走到办公室里时,发现有两个女老师也在里面。英语老师陈纱在泡茶,-老师吴欣在喝茶。

      “陈老师吴老师早啊。”容若向她们打着招呼,去自己的座位上拿水杯。

      “早啊,小容。”陈纱向容若打了个招呼,问,“要不要茶?我不想泡太浓,还剩半包。”

      陈纱把拆过倒了一半的铝箔包装的铁观音放在隔壁的容若办公桌上,容若说:“那正好,我困得不行,刚想泡茶提神。”

      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台饮水机,龙岩的桶装矿泉水多是标致牌的,号称水源是国家森林公园梅花山的水。不过容若家中喝的是江山村尾陈神庵下出水口的山泉水,因为老爸认识的茶行老板说那个地方的水水质特别好,很适合泡铁观音,前两年就试着向送水的村民买了几桶。老爸用那个水泡了茶之后,做了一个试验,结果是不管放不少天,那茶都不发馊。而用自来水泡的茶,隔夜就馊了。

      梅花山的水质并不如陈神庵下的那口泉水,但比自来水是要好多了。就是没做过试验,不知隔夜茶会不会发馊。

      泡乌龙茶的话,还是用沸水好些。老爸时常这么跟他说。饮水机的水烧到顶了只有90多度,最好还是用电开水壶来煎水。

      办公室里确实有个电开水壶,不过容若一向懒得做这件事,今天刚好陈纱把水烧好了,还剩下一些,他就用了那开水壶的水。

      饮水机和开水壶都在靠窗的吴欣办公桌边上,容若刚拿起开水壶把水注入自己的茶杯,吴欣啜了一口茶,问:“小容,上次那件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陈纱拿着自己的杯子走过来,听见吴欣的话,耳竖起来,问:“什么事啊?”

      吴欣推了她一把,说:“去去去,没你的事。”

      吴欣是福建师范大学毕业到一中教书的,已经教了十一年了。说起来,容若上高中时她就已经在这里教书了,只不过当时还在教初中,后来初中取消后,她就升上高中教书了。她结婚得很早,今年才三十三岁,女儿已经十岁了。目前,作为一个家庭事业都稳定的女人,她的兴趣和很多已婚妇女一样,最终发展成了说媒。

      容若知道被盯上是迟早的事。自从徐晖因为这群年岁虽和他们差不了太多,兴趣却迥异的女老师的特殊兴趣而苦不堪言,最终出卖了他之后,他就知道自己逃不了多久的。

      容若喝了一口茶,十分烫。因为两个女人已经在明争暗斗,他也没必要发言了。

      陈纱“哟”了一声说:“吴欣你跟我们年轻英俊的容老师还有不能说的秘密啊。我还真不知道呢。”

      吴欣啐道:“你这什么话?被人听见还说我怎么了呢。死丫头,乱讲话。”

      陈纱嘿了一声说:“我不跟你说,小容,你跟我说说,什么事?”

      容若呵呵笑道:“吴老师不说,我不敢说。”

      陈纱看向吴欣,吴欣摆摆手说:“受不了你了。不就是小容还没对象吗?我老公有个同事的女儿也还没对象,我就说撮合撮合。”

      陈纱听见这话叫了起来:“你怎么都没说一声就这样呢?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吧?当时徐晖可是跟我说,我再告诉你的也。”

      吴欣瞪了陈纱一眼:“这什么先来后到?你自己不抢先怪谁啊。”

      陈纱今年二十六岁,已婚,老公是本校的老师,教化学的范哥,结婚也快三年了,还没要小孩,关于做媒这一技能,远没有吴欣老练。她咬牙切齿道:“小容我可是打算留给我小姑子的。”

      两个女人互相瞪了一会儿,然后把头转向容若,先后问:“小容,你选哪个?”“小容,你要哪个?”

      容若放下茶杯,举手投降说:“二位老师,我没车没房,哪家姑娘看得上我啊,二位太抬举了。”

      吴欣咦了一声,问:“你不是本地人吗?怎么没房子了?”

      容若说:“那是我妈的房子。”

      吴欣说:“那迟早是你的。你要讨老婆,你妈还不让她住?”

      这个话题眼看就要纠缠下去了。幸好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响了。陈纱和吴欣都有课。容若松了口气,哪知吴欣抱着讲义出门前来了一句:“小容,这个礼拜天下午给我空出来啊。”

      容若只好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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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
     楼主| 发表于 2011-6-18 08:58:19 | 只看该作者
    南风:第五章

      在学校时,还没那么明显。虽然经常有人拉他去和女生联谊。学中文的男生其实不是很好找对象,他们系的男生一出动就是邀帮结伙的,一会儿什么联谊寝室,一会儿什么社团活动之类的,每次室友都要拉上他,按他们的话说,就是不中用好歹稍微中看一点,迷惑一下敌军还是可以的。他虽然不拒绝这类的活动,也不是很上心。每次临出门前都会被室友拉回来重新换衣服或重新梳头,然后被教训说:不要穿成这样出去丢我们脸!

      容若当时就心想,明明是穷学生,哪有条件谈恋爱啊。

      大二大三那会儿,有一次联谊之后认识的一个化学系女生总是找他逛逛街,吃吃饭什么的,由于当时他没有手机,那女孩子还时常打电话到他们寝室找他,那次联谊无功而返的诸位室友吃了他的心都有。不过容若觉得自己那么贫穷,恋爱这种事实在是没条件。从某个谈恋爱的哥们处得知,女朋友生日啊,情人节啊,认识一周年甚至一个月纪念日不记得给礼物的话,都会跟你闹的。平常吃饭也是,一起吃就要给钱,你想叫她掏钱,那就等着破裂吧。外加每次逛街的花销,请她朋友吃饭的花销,给她爹妈买礼物的花销,甚至在她面前每见一次乞丐都要给一次钱等等之类的花销。那哥们说得老泪纵横,然后劝告他说:要不是想着来做老婆的,还是算了吧。容若想想也是,总不好在女生面前还要人家掏钱吧。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觉得就算谈了恋爱,到毕业时说不定还要分手,所以关于那个女生的事,他也一直没往那方面考虑。反正人家不挑明,就当多一个朋友,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样到了大三快结束的时候,有一次那女生约他去逛秀水,回来等公车的时候就问他:“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啊?”

      那句话让他愣住了。那女生长得挺不错的,个子有一米六八,只矮了他十五公分,室友都说他俩站一块儿还挺配的。当时她仰头看着他,眼中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更多的是不安。

      由于容若一直在愣住的状态,那女生的脸色开始由红转白,容若见势不妙,只好说:“一起去哪里?”

      那句话估计是有史以来最愚蠢的拒绝告白的话了,搞得那女生本来很郁闷的,听到那句话忍不住笑了。笑完之后说:“算了。我就知道你没这个打算。”

      之后就没什么来往了。四年级时那女生找了她本班的男生谈恋爱,出双入对的,室友见了来安慰他,还以为他被甩了。他说不是那么回事,你们想多了,不过是朋友。

      那估计是人生最大的一朵桃花了。然后就这么陨落了。陨落之后上的是古汉语研究院。研究生的姑娘们都比较现实,不愿意找那种既贫穷将来还没前途的男朋友,虽然老板或大学毕业留北京的哥们找他吃饭,有时有那么点苗头,不过对方看见他的寒酸样,也就都没了下文了。有一次老板很委婉地提醒他:衣服旧了就买新的嘛。容若应着好,知道了,换了另外一件旧衣服去见老板,再下次忘了这事后,还是照穿不误。如此数次后,过年时老板就塞了个红包给他,很无奈地说:去买几件新衣服吧。

      容若心想:衣服不就保暖用的嘛,只要没破到不能穿的地步,功能还没丧失,就不要紧吧。

      再说了,学中文的本来就很穷啊,女生看不上也是正常的,没必要隐瞒事实嘛。哪像学医的那么有前途,老哥女朋友都换了好几个。

      想想因为这事,每年回家嬷看见他穿的旧衣服都会劝他:故衫莫再穿了,叫你妈给你买新衣服。

      容若就说有新衣服,放在学校没带回来,不用破费了之类的。

      倒也不是他节俭,而是真的没有什么需求。平常只要穿的不太出格就行了,有需要的时候他自然会去买衣服的。

      想当年高中文理分班的时候,老妈说要他选理科,他自己选了文科,搞得老妈相当火大,就说:“学文科当不了官,就会穷死,你这样像能当官的吗?到时候穷到找不到老婆不要回来哭。”

      老爸就说:“随他兴趣嘛。”这在当时简直就是煽风点火,老妈气得不吃饭,老爸哄了许久才作罢。

      老爸老妈貌似因为他的事还闹过不少矛盾。有时能听到老妈抱怨老爸太宠小儿子了,又怨他老是给小儿子灌输一些怪念头,搞得他不求上进。老爸大多数时候就说好好好,知道了。实在忍不住回嘴时就会说:“反正有两个儿子嘛。”老妈就不再说什么了。

      听得容若暗笑:说不定当时父母协商好了生两个,跟谁姓的谁教,对方不能插嘴,老妈才会没话说。

      现在已经工作了,老妈也时常催他说时间也差不多了,该找对象了,他想也确实可以找了。相一次亲也未尝不可吧。

      只是女孩子倘若像老妈那样,一定也要怨他不求上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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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50
     楼主| 发表于 2011-6-18 08:58:37 | 只看该作者
    南风:第六章

      中午午休时间不长,他一向不回家,就去体育馆一楼的体育教研室休息。当年他们高中时那个体育馆还是属于市里的,时不时办一下什么演出,开一下什么会之类的。他毕业后不知怎么的就被一中收归己有,变成了一中的室内体育馆。原先属于体育馆的周边一块地也被铲平,修了几个塑胶篮球场。那种煤炭渣操场上水泥篮球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操场就是正规的四百米塑胶跑道加足球场。如今的话,篮球足球和排球队的训练场地不再冲突了。不过估计人气应该没有当年旺才对。

      其实除了高一那段时间,篮球队的人气也并没有那么旺就是了。

      他到体育馆时,徐晖也在那儿。本来暑假体育老师是不用上班的,不过他带了两个练跳高的特长生,几乎每天都要来指导训练,今天也不例外。一中每个学年都招一两个体特,一般情况下是毕业后就考体院的,也时常要参加比赛,比如市运会、省运动会,训练成绩突出的,还会去参加专项的比赛。当年徐晖就是田径的体特,本来跟他同级的,后来容若生病休学后,就变成了学长。

      高中时他们不太熟悉,是工作后才渐渐熟起来的。

      徐晖和他的学生在收杠铃,看见容若过来,徐晖说:“走,炒菜去。”

      体特生不同体校生,平常没那么严格的管理饮食。不过那俩学生说要回家,也就没跟他们一起去吃了。

      在从新实验楼出去之后,拐到北门那块儿有几个客家的小炒店,吃腻快餐盒饭的他们有时会去那里吃。徐晖有时中午回家,他家在师专,并不是很远,要是下午第一节课没课,他就会回家。今天估计是家里没人做饭,他才说去吃小炒。

      龙岩本地人开的饭馆多是清汤粉店,只有在乡镇上才会有本地人开的小炒店。街市里多是客家人开的店铺。要吃正宗的龙岩菜,一般要到乡下去,吃一吃那儿的酒席。客家人的小炒店中永定的口味较重,也最经常看见,其次是长汀的。另外几个县市出来开餐饮店的也不多。

      龙岩市的客家人喜欢吃牛,牛百叶九门头之类的,在龙岩酒席上是不会见到的菜,却是客家饭店的招牌菜。也许是水土较寒,也许是中古的中原遗风,他们也常吃狗肉。

      也是自北京回来后,他开始吃不太习惯家乡的菜,觉得太清淡了,还是客家菜口味重一些,合适一些。

      徐晖大学是武汉体育学院的,故而回乡后也对龙岩菜产生了严重不适。

      他们要了三个菜,徐晖提议要不要喝点酒,容若说中午喝酒不太好吧,下午还上课呢,满身酒气去上课,影响不太好。于是就作罢了。

      等待上菜的时候,徐晖一边喝茶,一边抱怨道:“没暑假啊。太郁闷了。”

      容若说:“不是放了十几天了吗?知足吧你。”

      徐晖就说:“没去哪里玩啊,天气太热了。那帮女人说趁最后快开学放假那几天,一起出去玩,地点还没定。你说去哪好?”

      那帮女人指的就是上个学年一起在高一带学生的那几个女人,包括陈纱,吴欣,许世友,王丽娜,巧的是今年都一起升到高二带教,因为年龄相当,彼此之间还比较熟。时不时会邀约着出去玩一玩。是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一群女人。

      “周边都去得差不多了吧?”江山风景区的无人村,万安的梅花湖,雁石的龙崆洞,天宫山,小池的云顶山,基本上都去了。此前还去了永定的土楼,连城的冠豸山,都差不多走遍龙岩了。

      徐晖哎呦了几声说:“不管了,反正想了也会被否决。”

      一碗汤下肚之后,容若去上了趟厕所,回来时就看见徐晖拿着一个很眼熟的破旧钱包在翻。容若-了-自己的裤兜,钱包不见了。

      “你还真是穷也。我还想说这顿你请了。你工资都花哪去了?”徐晖扬着那个只有二十几块钱的钱包,不屑地说。

      容若伸手要去拿回,徐晖嘿嘿一笑,把手移开了。

      “还我。”这小子,不老实。

      “这个小姑娘谁?”

      徐晖从钱包最里层的拉链兜里拿出那张黑白照片,在容若面前摇晃了几下。

      “?”

      “看不出来你还这么纯情嘛。啧啧,这相片该什么时候照的呀?还是黑白的。这小姑娘还没十岁吧?”徐晖拿着那张照片左看右看,“一九九零年年七月。哟喝,你早熟得很啊。”

      “早熟个头,那是我姐。”容若再度试图拿回相片,无奈再度失败。

      “你什么姐啊?还穿成这样,摆这个姿势,练武术的?”徐晖看着那张照片上的小孩,长得眉清目秀的,十分漂亮,留着不太长的头发,穿着对襟盘扣的武术装,摆出一个非常标准的野马分踪,要是不看脸,还以为是个男孩子,“这不是太极吗?”

      “我表姐。小时候练武术的。”容若见徐晖似乎还想持有一会儿那张照片,只好收回手。

      “我怎么没听你说过有这个表姐?干嘛把表姐照片放钱包啊?你该不会嘿嘿。”徐晖诡笑。

      容若盛了另外一碗汤,低头喝汤。

      “我知道啦,每个男人的初恋不是表姐就是表妹。要不就是幼儿园老师,要不就是幼儿园同桌嘛。我不会笑话你的。”徐晖很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

      “你再翻一下我钱包,难道我还暗恋我妈?”

      徐晖找了半天,从钱包夹层里找出容若奶奶的爸爸的妈妈的以及哥哥的照片,不过是在一张全家福上的。

      “表姐特别哟,就她是个单独的特写。”徐晖依然认定。“她人呢?嫁人啦?”

      “嗯。嫁外国去了。”容若喝完汤,伸出手,“可以还我了吧?”

      “有没有她现在的照片?那么小就长得这么国色天香,长大肯定是个超级美人了。”徐晖把那张照片看了又看,又赞了几声,“真是个小美女。黑白的看不清皮肤,是不是很白啊?”

      “白,白死了。萝莉控啊你。”容若拿回照片和钱包,把照片依旧塞回原处,再把钱包塞到衬衫口袋里。

      “长那么漂亮还白?那还了得?啧啧,我最受不了女孩子白了。一白掩九丑,白的女孩子不用太漂亮就很了不得了啊。啧啧。现在还很白吗?”徐晖留着口水。

      容若看了他一眼:“星期天相亲还是你去吧。我看你比我有需求多了。”

      徐晖悻悻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出来相的女人条件高得很,你以为可以一夜风流啊,那是一生代价。我可招架不住。”

      “是啊,死道友不死贫道。”容若安详地说,“我曾经以为,我认识的是一个君子。我曾经以为,只有你不会出卖我。我曾经以为?”

      “行,学中文的,这顿饭算我请了。”徐晖的头皮麻了十秒钟,说出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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