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家园 - 中同

 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楼主: 简单不好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龙阳逸史 京江醉竹居士- 編 [一步两搭桥 整理]

  [复制链接]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1-7-13 11:16
  • 签到天数: 192 天

    连续签到: 2 天

    [LV.7]常住居民III

    21
    发表于 2012-5-25 22:17:58 | 只看该作者
      第十六回 趋大老轻撤布衣贫献通衢远迎朱紫贵
      高阳台:
      世道难回,人心莫测,波澜翻覆朝夕.交结黄金,总是梦中蝴蝶.
      不如打叠襟怀也.分付与清风明月,那阴晴明朝难料,早寻安逸.
      这个词儿,虽是几句没要紧的话,却也说得有些道理.世上的人,凡事里多是望前行去,再不肯想到后头.殊不知眼前日子有限,后来日子无穷,这也不只道义上相交如此,就是近来这些做小官的,都是这样.但有一说,小官又不比那道义上交柱的,一发不可望前行去.你着不肯依了这句,后来定然没个结煞.如今有几个识得时势的,看前边有了样子,还肯回心转意,去寻些久长生乐.
      有等不识世务的,荡惯身子吃惯嘴,郎不郎,秀不秀,镇日闲游-走,不消一两年,便见结果,不是狼借故土,就是流落他乡.总是世人一句口头话极讲得好,道是碗大蜡烛照不见后头日子.
      这还不在话下.如今就把个故事比方说着.当初江州城里有个秀才,姓达名春.你道这个姓却也古怪,又不出在百家姓上,还是那里来的?原来不是我们南方教里的人,是个西番生种的回子.这达春祖父两代,都在江州做些小小生意.后来他就入在江州学里,才入学得一两年,便相处了个小官,叫做何冕.一心一意,工夫都做在他身上,竟把学业都荒芜了.
      一日,宗师岁考,把达春降了青衣.达春想道:“我向是要说人笑人的,如今倒把别人说笑了.怎么样做人?”
      终日愁闷不过,痴痴呆呆,变成个失心疯,把日常间窗下看的书史文章,罄尽收拾出来,哄的都把火来焚了,口口声声要去出家做了和尚.他爹娘听得这句,着忙起来道:“我们这回回教里,从来不尊佛法的,倘是明日果然去出了家怎么样好?”
      日日提防在心.怎知这达春起了这个念头,决然要去.这日,瞒过爹娘,出了江州城,行过十多里,来到一座山岗.正行之间,只听得耳边厢就如虎啸一般,心中觉有些害怕.忙不及的回转头来,仔细一看,那里见个人影.正在着急处,猛可的山背后大叫一声,道:“来了!”
      达春听见这声喊叫,只道是什么歹人,着实吃了一惊,险些儿把十失心疯都惊好了,心慌胆颤蹲在那山凹里.偷睛看时,原来是个乞儿.这个乞儿也是有些疯病的,见了达春突地跪下,随口大唱道:月儿稀,月儿稀,老爹原是有名的.前番把我一把米,放在黄麻袋儿里.撞着一只焦黄狗,牢地咬碎敏儿底.撒上一地米,红公鸡,白婆鸡,来吃我的米。我把棒儿去打鸣,悔气撞见巡捕的。他说我是捞鸡的,送到本官去.打了十竹披,至今pigu有些疼.罚咒不要那把米,赏个铜钱买酒吃,富贵荣华直到底。
      达春听他念了这一遍,哈哈大笑起来,向袖里-了半日,-出一个薄小穿的铜钱,递与他道:“我要问你,这里下山岗去是什么去处?”
      那乞儿接了钱,欢欢喜喜的道:“山下就是观音禅院了。”
      达春道:“生受了你。”说不了,转身就走.行不上半里,只见路旁一株大松树下,有个云游道人.打着盘膝,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个柬贴,上写几行字道:道家十叹世
      一叹世人痴,贫不辛勤富不施.那见穷人穷到底,困龙也有上天时.
      二叹世人痴,不敬父母只砍妻。父母生身恩罔极,妻无柴米便分离.
      三叹世人痴,埋怨祖上没家俬.世间多少成家子,谁人个个有根基.
      四叹世人痴,亲兄亲弟不和气.不记古人说得好,家不和时邻里欺.
      五叹世人痴,好打官司不见机.有理没理要钱用,几人告状得便宜.
      六叹世人痴,恋酒迷花无了期.败尽家筵忧成病,他不迷人人自迷.
      七叹世人痴,不肯勤谨怨天时.记得人勤地不懒,万般宜早不宜迟.
      八叹世人痴,狂为泼做不三思.后悔怎知前悔好,小心谨慎不为亏.
      九叹世人痴,不安本分好为非.眼前漏网休言好,犯了官条没药医.
      十叹世人痴,吃斋把素念阿弥.为人只要心肠好,何须装出假慈悲。
      达春高高兴兴正要出家,看了这十叹世的说话,便问道:“老道长,我正要下山去寻个寺院出家,图个清净安逸.依你后面十叹上这几句,终不然出家不好么?”
      道人微笑道:“你可晓得儒释道三教,还是那一教清高?”
      达春道:“三教中第一清高的是儒.又有一说,偏是我-处在这儒教中,又不见有什么清高处.因此如今只得弃儒从释了。”
      道人笑一声道:“那儒教中清高两字,岂是容易讲的?必然做到那贵官显爵,方才可见.先生既宵弃儒从释念头,不如依贫道讲,倒是弃儒从道的好。”
      达春道:“老道长,那道教却有什么清高?”
      道人摇头道:“说不尽哩.朝游沧溟,暮宿华胥.烟霞是吾色相,风月是吾良朋.醉来长啸一声,醒后朗吟几句.这是我道家最清高的所在。”
      达春喜欢,道:“老道长,说得有趣,使我-心花顿开,情愿拜为徒弟罢。”
      说不了,就把个腰弯将下去.道人连忙站起身,扶住道:“且慢着,从道两字,也是勉强不得的.须把三件事撇得开,就引你一条正路。”
      达春道:“师父,还是那三件?”
      道人道:“有父母妻子所羁,从不得道:有田无家业所羁,从不得道:有世情物欲所羁,从不得道。”
      达春道:‘师父,不是这样讲.到头来,好父母不能常眷恋,好妻子不得常缱绻,好家俬不得常享用,只要把世情识破便了。”
      道人道:“听你所言,深有奥理,一心毕竟是要从道的了,也罢,趁此四顾无人之处,你可改了道装,同我下山,有人问起,不要说是师徒,只说是同行的伙伴。”
      达春道:“-不曾打点得道装,怎么好?”
      道人道:“这个不难,把你的巾我戴了,我的衣服你穿了,两个只换一个门面装束就是。”
      达春就依道人说,都换停当了,遂同下山,不知何往.
      诗曰:
      道教儒宗有几层,弃儒从道古来闻.道冠怎似儒冠好,还把儒心易道心.
      那达春的父母见达春十多日不曾回家,又没个信息,知他决是去出家了,却不知投奔在那个寺院里.便写下许多招贴,四下寻访,不论城里城外,凡是庵观寺院,就把招子贴遍.寻了好些时节,那里有些儿影响.
      过了两三年,是三月十五日,只见门首站着个云游道人,手执渔鼓简板,口唱道情,要化午斋.那达员外两三个年头不见了儿子,巴不能够见个方上人问个信息,看见这道人在门首化斋,千欢万喜对妈妈道:“妈妈,孩儿的去向,这个道人云游四海,抉然晓得.做一顿午饭不着,斋他一斋,问他个消息何如?”
      那妈妈是个极算小的,便回答道:“我和你做人家的,现今没了儿子,不可不算计,倘是那道人不知消息,可不白白的掉下了一顿午饭?”
      达员外嘻嘻笑道:“妈妈,没了一餐午饭,不过是个小悔气.若访着了儿子,可不是个天大的造化?”
      妈妈也笑道:“讲得有理,讲得有理,快唤他进来。”
      那员外因年老了,眼睛有些不甚明白,拿了一条拐杖,高一步低一步,走到门首大叫道:“化斋的道长,这里宋,我老人家要结缘哩。”
      那些东邻西舍一齐吃个惊道:“好古怪,这个回子,怎么如今也学了我们南方人,肯结缘起来?”
      有的道:“她的儿子都出去做了和尚,化别人家的缘,难道他爹妈在家,结不得一个缘哩!”
      那道人听唤着他,连忙把渔鼓简板笼在袖里,迎着笑脸走上前来.达员外引他进里面坐了,仔细一看那道人:烟霞色相,须鬓何劳白雪装.云水形骸,笑谈自有青云气.一个身子堪偕中,要向尘寰遍济.谩说那无幸难逢,这的是有缘早遇.道人问道:“敢问老施主上姓?高寿几何了?”
      达员外道:“老拙姓达,今年痴长七十三岁。”
      道人道:“老施主有了这许多高寿,曾有几位贵公子?”
      达员外道:“不要说起,单生得一个儿子,三年前又去出家了。”
      道人道:“一子出家,九族升天,这正是老施主积德的果报。”
      达员外道:“老道长不问起老拙便罢,问将起来,一言难尽.但不知老道长这年把来,云游海内,凡过寺观中,可遇着个达和尚么、”
      道人道:“老施主说个达字,贫道才记得起.三年前,在这城外山岗上经过,曾收了个徒弟.初时再不肯说一些根由,及至后来被贫道盘诘不过,才说是江州达员外之子,名唤达春.因岁考降了青,以此忿气出来,弃儒从道的。”
      达员外听了这两句,扑的跪下道:“老道长,那正是我的儿子,如今不知在什么所在?”
      道人连忙搀起道:“两月前正同贫道一路上来,经过山阳地方,撞着一个小官,叫做什么阿冕,说与令郎原是旧交,瞥然一见了,好笑你令郎把一片火热的道心,都倾在冰窖子里,遂与贫道相别,竟与那何小官往汾阳县探友去了。”
      达员外道:“端的不差,那何冕原是我那不肖畜生向日在馆中相处的,果是同他到得汾阳去,也有个下落。”
      那妈妈在里面听得儿子有了信息,快活得不了帐,忙不及的打点午斋出来,倒摆下了十多样素菜.道人吃了斋,遂起身谢别.达员外又取出五两银子送他道:“老道长,这些少银子,权奉为路费。”
      道人推却道:“老施主,我出家人一路去遇缘化斋,要这银子反为芥蒂。”
      达员外道:“老拙日前招子上曾写着,报信者谢银五两,老道长若不肯受,我那不肖子断没有个回来日子口。” 
      道人只得收去.达员外遂送他出门.道人去到路上,暗想道:“那老人家化了一顿午斋,又送五两银子,想他不过为着儿子,这里到汾阳县止有七百里路,我就做几个日子不着,去寻着他,劝了回家,也不枉他父母一点善心。”
      思量定了,随即起身去到汾阳.说那达春果然在山阳见了何冕,便随他同去.原来何冕向在海州时节,与达春同馆读书,两个原是苟且上结交的.何冕三年前,因见达春弃了举举出了家去,他便别相处了汾阳县中一个有名的大老官,叫做唐十万。达春见了何冕,端然又打动了往时逸兴,霎时便把个访道修真的念头撇了,遂同他来到汾阳唐十万家.唐十万见他两个同来,便问道:“这个是你什么他人?”
      何冕道:“这是海州朋友,一路同伴来的。”
      唐十万觉有些嫌道:“你如今到这里,我正要收拾些钱钞同你去做客.这个人在这里,不当稳便。”
      何冕听了这句,便道:“要打发他去,极容易的,做几钱盘缠送他,立时便可起身。”
      唐十万把头一点,就进去取一两银子出来,着何冕打发达春起身.所以说这些做小官的心肠都是这样,结交了富的,就把贫的撇了,结交了贵的,就把富的撇了,不要说别样,只是远迢迢同到这里,且莫说茶饭不曾打牙,就是喘气也还不曾息得,便又要打发他起身,可不是情上太欠了些.
      何冕把这一两银子递与达春道:“哥哥,我本当留你住几日同去,争奈他这里苦苦留我,这些少银子,权且收为路费.趁今日天色尚早,还好赶出城去。”
      达春听了这几句说话,那里还省得嗔,戒得怒,霎时间眼睛里火光乱进,待要回答他几句,仔细又想道:“这与唐十万无干,我若发几句言语,只道我造次了些.看将起来,总是如今做小官的炎凉势利.也罢,我就起身去。”
      这达春倒把个怒脸翻做了笑面,洒开脚步就走.何冕一把扯住道:“哥哥,这盘缠可带了去。”
      达春道:“说那里话,我身边不带一文,出外三年,端然仍旧模样。”
      说罢,径自出门.何冕晓得他有些不快活,再不说一句,也只得凭他走去.达春出得汾阳城,将近黄昏时分,又奔了十数里,早投向一座禅林里宿下.一边睡一边想道:“我自在山阳县与师父别后,到今又是好些日子.那里晓得倒弄得不尴不尬.如今便再要把这道念整顿起来,又不知师父踪迹在于何所。”
      心下踌躇不过,便去寻了一枝烂头笔,向壁上题一律云:遥忆当年出海州,从师到处觅丹丘.中途瞥遇冤家种,瞬息轻将道念收.恨彼人情如纸薄,嗟予踪迹似萍浮.何时重会逍遥侣,再指华胥路尽头。海州达道人戏书一连住了五六个日子.
      一日,那道人正来到汾阳访他消息,不期天晚进城不及,也来到这禅林里借宿.次早起来,见那壁上题的诗句,觉有些含蓄,看到后面海州达道人戏书七字,便叹口气道:“俗语说得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果然不差,我正到这里要访达道人消息,怎知他倒在这里经过.只不知于今往那里去了。”
      正沉吟之间,只见那达春在廊下慢慢踱将出来.道人认得是他,大叫一声道:“达道人往那里去?”
      达春百忙回头看时,恰好是师父,遂侧身唱喏,道:“师父,如何来到这里?”
      道人道:“你不必问我,我恰要问你,你那日在山阳县与那何小官同去,为何又到这里?”
      达春把到唐十万家说话,备细告诉了一遍.道人呵呵冷笑道:“你当初会说,已把民情识破,原来也还跳不出这个箍芦圈子.你看眼前世态,朝夕变更,几曾有个定准。”
      达春道:“总是-那日偶错念头,今日还要师父带挈回去。”
      道人道:“访道的人,这样那里去得?你父母在家盼望多时,我这里有五两银子,与你做路中盘费,作速回家去罢。”
      达春道:“师父这样说,果是不肯挈带-去了?”
      道人道:“不必迟疑,我就要进城了。”
      便把银子向地上一掷.达春连忙弯腰下去拾得起来,便不见了师父.遂倒身对天跪拜道:“呀,原来师父白日升天了.只惟-无缘,不能够同到九霄云里走走。”
      又拜了几拜,起来把银子一看,却是五两一锭.暗想道:“我今欲要回去拜见爹妈一面,争夺束手空归,羞见江东父老.也罢,学道不成,还是从儒是个正经道理.就做这几两银子不着,做了盘费,到京师里去,倘是寻得个好机会,有个好的日子,也未可知。”
      计议停当,径奔京师.端的亏了肚里连通,笔头伶俐,有个大老先生收在门下,淹留了四五年,倏的中了二甲进士,就选了汾阳知县.那些走报的,星夜来到海州达员外家报喜.那达员外就是梦里,也想不到儿子有个做官日子,见报将来,吃个惊道:“我那不日子出家去,到今约莫有十来个年头.若是得成正果,如今正在那里吃斋把素.着死在他乡,如今尸骸也不知在什么所在.敢是报错了?”
      报人道:“大老爷,你好没见识,如今世上人,见别人发达了,巴不能够棒着大气口,也去呵呵.你嫡亲令郎老爷做了官,怎么反不肯认起来?”
      达员外道:“列位既是来报,决然晓得名字,请说一说看。”
      报人道:“叫做达春。”
      达员外这遭才有些肯信,道:“果是达春,便有大半是我的儿子。”
      报人道:“只求太老爷写下报钱,少不得令郎老爷只在目下便回.我们往别处一转再来领赏罢。”
      达员外满口应承,便取纸笔写下三百两票子,打发众人去了.这达员外虽是得了这个喜信,却又想得世间同名共姓者尽多,未必果是儿子.只是半信半疑.过了三个月,只见果然是达春中了进士,选了汾阳知县回来.那爹妈今番恰才肯信,老大喜欢,再不问起当年出去根由,今日做官原故.
      你看那妈妈有了一把年纪,没榻口说一句道:“孩儿,我活了这许多年纪,今日才晓得,出家人后来都是有纱帽戴的。”
      当下便有亲戚朋友来恭贺,随即改换门闾,一家都出了教.达进士回来,耽搁得不上几个日子,恰好那汾阳县的衙门人投都来迎接上任,达进士就拣了日子,遂与爹妈同临任所.只看这番去,比着当初同那道人云游时节大不相同.一路上添多少人夫,受多少安逸.行了个把多月,早到汾阳道上.原来那搭地方,月是一条小小狭路,却是坐不得轿的.达进士乘了马,正行之间,远远望见道旁一个扒头小厮,高高把个pigu突起,倒身跪在那里.达进士勒住马问道:“那道旁是什么人?”
      那小厮见问,连忙扯起裤子,飞一似的跑上前来,跪在马前道:“小子是何冕。”
      达进士听说是何冕,就问道:“闻你这几年在唐十万家,无穷安享,如何今日是这个模样?”
      何冕垂泪道:“一言难尽.自向年到他家,希图一朝发迹,不料去年唐十万身故,他儿子忒恁曰狠,把我驱逐出门,漂流在此,没个倚靠.闻得恩官莅任汾阳,不胜欣幸,优乞俯念旧情,愿为执鞭坠凳万代公侯。”
      达进士微微笑道:“既是要我收留,何必在这通衢上出乖露丑?成甚么模样?”
      何冕道:“这是小子的愚见.恐恩官未必见怜,特献出这件东西,不过要求垂念旧日交情回心转意的意思。”
      达进士道:“这也罢了.只有一说,当初我在唐十万家起身时节,送也不晓得送我一送,你那时只指望靠了大老官受用一世,便将冷眼欺人,怎知今日我得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旧时模样?”
      何冕道:“当今之世,欺贫爱富的小官,非止何冕一人.恩官若肯念夙昔交情,把往事尽付东流,则何冕身同再造,若必欲归咎前非,今日就死马前,也不足惜。”
      达进士道:“你既自知其罪,那前事也不须提起.我欲要看觑,争奈还未到任.也罢,持我到任三日后,你可到衙里相见。”
      何冕欢天喜地,应了一声,起身径走.果然到了第四日,达知县就差人寻他到衙里,驭了三十两银子,着他就上了头,速离本处地方,依旧回到海州,寻了个资身之策.何冕收了银子,谢别出来,星夜遂起身到海州来.这又是他乖的所在,思量得当初出来时节,何等华丽,苦穿了几件寻常衣服回去,可不被旧朋友们说笑.就把十两银子买了一套时样的衣服,又去做了一顶披两片的巾儿,阔绰将起来.
      那些旧朋友都不知些头脑,见他这样个铺排回来,个个猜着他是唐十万那里弄得一块儿,今日这个接风,明日那个洗尘,落得吃个-利.何冕又卖出个乖来,把那剩下的银子放借在人头上,众朋友那里识得破他.
      这也是他时运到了,未及半年,达知县丁父忧回来,见他比前大不相同,竟做了好人,便收留在家.等到起服,与他同临任所.何冕体心贴意,倒在达知县怀里,随行了两三任,做了许多事业.后来这知县做到部里尚书,就扶持他也戴了一顶纱帽.
      到了这个日子,才应着前边两句说话,碗大蜡烛照不见后头结果.所以说,做小官的决不可望前行去,须要上前顾后,是为上策.
      诗曰:
      附势趋炎最可羞,一言道破巧机谋.说与将来休蹈辙,恐教做出下场头.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1-7-13 11:16
  • 签到天数: 192 天

    连续签到: 2 天

    [LV.7]常住居民III

    22
    发表于 2012-5-25 22:18:27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七回 活冤家死里逃生倒运汉否中逢泰
      七言律诗:
      风流谁不羡新妆,邂逅空教意欲狂.为惜桃花飞面急,难禁蝶翅舞春忙.
      满怀芳兴凭谁解?一段幽思入梦长.笑语无情声杳杳,可怜不管断人肠.
      这回书,名虽说着小官,其实说了世上的人.道是穷通寿天,俱由八个字生成,再一些也勉强不得.比如一个人有了上万家俬,该得倒运,将来一弄就弄丢了.那穷人总是一样,原是极穷彻骨的,该得发达来,一富就弄富了.
      常有那眼孔小的,见人有钞,千方百计,巴不得算计着一道.是这个念头一起,随你手紧杀的,也决要堕入彀中.你若不肯信,就把这样的比方说个何如?
      当初并州地方有个人姓唐,活了四十多岁,从来不曾得一日时运,形容枯槁,衣衫褴褛,就是个乞丐一般.地方上有那轻嘴薄舌的,把他取个绰号叫做唐穷.这个绰号一叫出了,连那两三岁孩子吱吱喳喳,也都乱叫起来.
      这唐穷不快活了,一日走到土地庙里去,至至诚诚祷告一番,要讨一签,看几昨才有个发达日子.取过签来,扑的掷将下去,却是个圣阴圣.随即看那签经云:
      富贵皆由命.功名莫妄求.家居临水日,骑鹤上扬州.
      唐穷看了这几句,心下倒不安稳起来.思忖道:“这分明是土地公公教我移居的意思.我如今总是要移居,那里能够凑巧有个临水的所在?脱间房子下来,就是有了一间房子,没有几钱银子也搬不动”
      左思右想,算计不通.只得踱了回去。过了好几日,打从东桥头走过,月见靠西首新造着几间小小平屋,都贴着个召赁.唐穷遂兜上心,就问是那一家的房子.走进去看看,尽可住得.连忙回去设法了些银子,拣个好日搬将进去.那些东邻西舍,有那不认得他的,见新搬了一家来,满望烂醉吃一场过屋酒.有那认得他的,日前早出了个唐穷绰号.料得来是没汤水的,便也不打帐了.
      这唐穷则指望搬了过来就发迹了,怎知住了三四个月,比前更加艰难.这晚,坐在那里正呆了个念头,思量到了发迹时节,怎么样做人家,怎么样置房产,正没踪没影想到半夜,耳边像有个人叫他一般.开门走到桥上,此时是廿五六光景,正才起月亮.站立不多时,只见水面上浮着一件东西,唐穷看见,急走到岸头,赤了脚,落水去捞来一看,恰好是个叉袋.里面着实有些斤两,只道是得了主横财,快活个不了,悄地驮将回来.打开看时,你道是什么东西?原来是十浸得半死,十四五岁的一个披发小厮.
      他就一个不快活,道:“别人有时运的,捞着土块也变做黄金.偏我这穷骨头,土块也没福挥着,倒挥了这样一个东西.说便这等说,古人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且救他转来,或者是这个阴骘发迹了也不见得。”
      当下把那小厮救醒了.这小厮活便活将转来,只是远讲不出话.唐穷把他身上那件水淋淋的衣服脱了下来,把自家衣服替他换了,一边去丛火,一边去烧滚汤,忙个不了.须臾间,那小厮便省了人事.唐穷扶他坐着,轻轻问他姓甚名谁,住居何处.那小厮滴泪道:“我叫做马天姿,一向原在北桥头陈员外家.不想今晚间,院君与员外因些口过争竞起来,魆地把我灌醉了,盛在这叉袋里,抛在水中,要结果我的性命.这是天可怜见,褥蒙老丈捞救,身同再生矣。”
      唐穷道:“说将起来,都是那院君吃醋的意思了.难道世间有这样的狠心妇人,为这些没要紧事,就要断送一个人命.着不是我捞救,可不活活浸杀了?”
      马天姿思量到那伤情的所在,止不住涕泪交流.唐穷却也心慈,见他这个光景,也觉有些不安稳,便道:“何不回去与父母商量,告仙一状假人命,可不出了这口气?”
      马天姿道:“老丈,我若留得父母在,如何有这个日子?”
      唐穷道:“这样说,明日还是到陈员外家去罢。”
      马天姿道:“若是明日再到他那里去,不如今晚赴水而亡,倒得个干净。”
      唐穷想了一会,道:“这是毕竟不肯去的话头了.我如今倒想起一个所在,着实可安得身.不知你肯去不肯去?”
      马天姿道:“只要除了陈员外家,凭老丈吩咐,无不从命。”
      唐穷道:“我前日听得人说,本州汤监生新置一班小子弟,还少两三个.你若肯去,先领他几两班钱,落得又学了一桩生意。”
      马天姿道:“便好,只恐日后陈员外得知我在他家,又有话说。”
      唐穷道:“他是个监生,只怕比他还有些势头。”
      马天姿道:“老丈,你恰说得好笑,做监生的人家有些什么势头?”
      唐穷笑道:“你不晓得,近日来不是有钱有势的做不得监生哩。”
      马天姿道:“老丈这样说,明早烦你先去讲一讲。”唐穷一面答应,一面去打点个铺儿起来.说话之间,已是四更天气,两个就睡了.不上忽得一忽,早又是天明.马天姿开着眼,见天色有些发白,连叫了几声老丈.唐穷一骨碌爬将起来,梳洗了,倒着了马天姿的衣服,摇摇摆摆,故意打从旧居所在走过.那些小厮们看见他,又一齐取笑道:“唐穷好阔绰哩。”
      唐穷只是不睬,一直径到汤监生家.那门上人那里就肯放他进去,把他盘问个不了.唐穷只得把小子弟的那家话对他讲了.门上才进去说与汤监生知道.不些时,汤监生就教请他相见.你看这样一个穷骨头,从来不见过大人面,穿了这件衣服,就像缚了一条蝇子,倒弄得拘拘束束不好过了.见了这汤监生,又不好作揖,又不好拱手,慌慌忙忙竟没个饰摆.汤监生看了哈哈笑道:“足下上姓?”
      唐穷道:“小子姓唐,日前原有个绰号的。”
      汤监生又笑一声,道:“绰号固有,难道乍见,就好轻薄。”
      唐穷道:“这个何妨?古人有云,贵人抬眼看,便是福星临。”
      汤监生道:“好说,好说。”
      就扯张椅子把他坐了,问道:“足下此来有何见教?”
      唐穷道:“小子不为别事,闻说相公这里新置一班梨园,今有个绝标致的小厮在那里,不知可用得着么?”
      汤监生道:“别甲色都有了,倒只少的生旦.足下说的若可落得这两甲,当得领教。”
      唐穷见他是要的说话,便道:“不是小子说得撮空,果是生得标致,年纪还不上十五六岁。”
      汤监生道:“妙得紧,妙得紧,约莫要多少银子?”
      唐穷道:“一百两是少不得的。”
      汤监生道:“这个太多了些。”
      唐穷道:“此时望天讨价,怪不得相公不肯出这些的.少刻见了人,莫说一百两,二百两相公也情愿了。”
      汤监生道:“果是中得我的意,中人钱多送些罢.只是一说,今日可领得来么?”
      唐穷道:“要他来不打紧,只是那小厮有些古怪,身上不甚齐整,未必就肯出门。”
      汤监生道:“这个容易,我就着一个人拿一件衣服随你去,同了他来,何如?”
      唐穷道:“若得如此,包在小子身上就同了来。”汤监生遂取了一件天蓝半领道袍,着一个家童拿了,径与唐穷一同到家.原来那马天姿还睡在那里,听说唐穷回来了,连忙爬起来问他所事允否.唐穷向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马天姿欢天喜地,梳洗停当,穿了衣服.正待要走,又站住道:“老丈,我去则去,还待天色晚些好走。”
      唐穷道:“你这句话敢是恐怕有人看见,说与那陈员外得知么?”
      马天姿道:“正为这一件。”
      唐穷道:“说那里话,终不然一个人白白把他浸死在水里的倒好?”
      马天姿方才肯去.遂与唐穷一同来到汤监生家.汤监生一见了马天姿,心花顿开,惟不得拿碗水来把他咽下肚去,一把扯了唐夯到书房里兑下一百两,外送中人钱十两.唐穷接了这些银子,倒懊悔起来,恨不得适才讨他一千两.当下写了一张文契,两家交割明白.
      唐穷拿了这百十两银子回来,正是一朝发达,恰才想得土地公公的灵验,便去买好香,点好烛,竭诚拜谢.诗曰:穷胎蓦地脱贫根,何幸天教发迹临.土地若非先指点,今朝谁肯礼殷勤.说那马天姿到汤监生家,未及半年,倒学了十多本戏文.汤监生见他肯学,另加优待.日常间凡是宴客,决教他来陪饮.钦酒中间,决要教他唱一只儿.
      这汤监生有个兄弟,名唤汤彪.一日在外回来,闻说哥哥家里新收得一个马天姿,生得甚是标致,做个探望哥哥的名头,特来要看一看.汤监生晓得兄弟平日间眼孔里着不得一些垃圾的,恐怕看见马天姿要起心了,便设下个计较,另着一个打扮做个马天姿,与兄弟看.那汤彪一看,那里晓得真假,便也中意,开口就说道:“哥哥这样受用,何不分一个儿与兄弟,也快活一快活?”
      汤监生笑道:“兄弟,你的意思,可是看上了这马天姿么?”
      汤彪道:“料来这个是哥哥的镇家之宝,兄弟纵看上他也是枉然.倒是将就些的,作成兄弟一个罢。”
      汤监生道:“你晓得我哥哥平日是个大度的人,既是要他,倒老实领了去何如?”
      汤彪快活异常,道:“哥哥果肯用情,兄弟明日再来请罪。”说不了,把这个假钞领了就走.好笑汤彪毕竟是个肉眼凡晴,只道这个是真正的马天姿,留在家中好不值钱.只是一件,夜夜要动手两三遭,这个假钞儿见弄怕了,方才说出自家是个替身.汤彪就恼了哥哥,把这个假马天姿依旧打发来还了.整日在家焦燥不过,巴不得要寻个计较,把哥哥算计一道,才出得这口气.左思右想,一想想到那唐穷身上去,道:“我这里一向有个唐穷,倒是个好汉子,不免去寻他商量,作成他趁丢儿也好。”
      思想定了,正走出门,不上十来家门首,恰好劈面撞着唐穷.汤彪虽是认得他,见他身上着实穿得齐整了,恐怕不是,又不好叫住,随在他身后,又走过了十来家.只见那些小厮在背后指指搠搠的,还叫他是唐穷.汤彪才叫一声:“唐大哥。”
      唐穷回头看了,连忙唱个肥喏.汤彪就扯他到土地庙里去说了一遍.唐穷听说马天姿,便道:“二相公,那马天姿当日原是小子领去与令兄的,只要连中人钱,一百二十两银子,就去赎了他来,这个何难?”
      汤彪道:“若是拿了银子去取赎,显见得是我的鬼了。”
      唐穷想一想道:“二相公肯出一百两银子谢我,我却有个计较在这里,管取唾手得来。”
      汤彪道:“做得来,就是二百两我也肯的.你且说说看怎么样的计较?”
      唐穷道:“那马天姿原是北桥头陈员外家的小官,去年间九月里,他院君与陈员外有些口过,容他不得,把他盛在叉袋里抛在东桥河内.那时是小子看见,捞救回家,把他救醒了,方才问出情由.我第二日一心要送他到陈员外家去,他执意不肯,因此没奈何,投奔在令兄宅上的.如今二相公要他,待小子用计反间计,到陈员外那里一说,不怕令兄不把马天姿打发出来。”
      汤彪道:“只恐不能够这样容易。”唐穷道:“十分作难的时节,拼得还他一百两身饯。”
      汤彪道:“说得有理,说得有理.就烦你到陈员外家去走一代。”
      唐穷道:“二相公,你可在这里等我回覆。”你看他说了这一声,飞奔走去.这唐穷走到半路上,思量道:“我好没算计,那汤监生待我甚是好情,中人钱送送就是十两.这个此老一杯酒也不曾到口,一个钱也不曾见面,与我何干,管这闲事?且转去哄他一哄,只说陈员外道是,倒是拿了一百两身钱,竟去取赎的好.他若不肯交付银子,落得顺水推船.若肯把身钱付我,落得拿了他的,走到外州外府去,快活他娘半世。”
      计议二定,转身来到土地庙里.那汤彪见他来得快,只道是好意思,正要开口问他,只见唐穷先说了陈员外要身钱竟去取的话.汤彪满口应承,遂同回家兑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唐穷收拾停当,出得门,一道生烟竟不知往那里去了.
      诗曰: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识包藏机巧深.说与后来宜自谨,青蚨慎勿托平人.
      汤彪等到黄昏,不见唐穷转来,才有些着急.连夜去扣陈员外家门,问这件事.那陈员外也只道马天姿果然溺水死了,年把来终日愁愁闷闷,欲待访问个消息,恐院君得知,又要啕了闲气.
      这晚听得汤彪说起马天姿不死的这一节事情,老大欢喜,便把些话儿劝息了汤彪.次日特到汤监生家讨个下落.那汤监生不好为这百把银子,伤了两家体面,遂唤马天姿出来,依旧送还陈员外.陈员外又为着体面上不好就领了去,两家你推我逊,倒把马天姿做了鹅酒一般送来送去起来.没奈何推逊不过了,一边只得还了人,一边只得召还了银子.
      马天姿回便回到陈员外家里,又恐院君作吵,不像模样,住得五六日,倏的竟走到昆山县去做了戏子.不想唐穷也在昆山县里做了人家,号为唐玉泉,毕竟又与马天姿会着了.
      看将起来,真个是磁瓦也有个翻身日子,萍水也有个会合时节.可见一缘一会,大非-事也.
      诗曰:
      知机退避免灾起,追忆当年恨莫伸.不遇唐穷生救取,而今何处觅浮沉.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1-7-13 11:16
  • 签到天数: 192 天

    连续签到: 2 天

    [LV.7]常住居民III

    23
    发表于 2012-5-25 22:18:53 | 只看该作者
      第十八回 画招牌小官卖样冲虎寨道士遭殃
      减字木兰花:
      朱颜白首,韶华转兮何曾久.覆雨翻云,世事茫茫未可恁.
      机关空设,谁知弄巧还成拙.满眼风波,试问时人识得么?
      却说世间的事,只有个撞着,没有个算着,比着小官总只一样.你道我缘何讲这句?但看如今的小官,个个贪得无厌,今日张三,明日李四,滋味都尝过.及至搭上了个大老官,恨不得一顿里,连他家俬都弄了过来.所以说贪字,是个贫字.
      是这一贪,连个主顾都弄脱了.就是做小官的,曾见有几个做了人家,且听道个来.
      话说广阳城外有座紫峰山,约有十多丈高.就是昔日广成子得道的所在.山上有个汗弓孙大王,原是广阳县驿的个囚徒,到驿得三日,遇天恩大赦,把他赦免了.因没了盘缠,回转家乡去不得,因此没奈何落了-.
      说起他的手段,真个唬得杀人.凡是经过客商,听说个汗弓孙,情愿通献出宝来.这汗弓孙在紫峰山上做了十来年大王,金银珠宝,车载斗量.你道有了这许多,如何受用得尽?思量要去改邪归正,一时间又不能够.
      千思万想,猛可的把片强粱肚肠收拾起了大半.只一件,那点要别个丢儿的念头虽然收拾些,端只又惹起了一椿旧病,半年里把那广阳县里小官都搜寻尽了.难道那上样标致的,有得落在那强人手里?总被他搜寻去的,不过是几个有名无实的小官.那汗弓孙见这些小官,都只七中八当,也晓得那上样的搜寻不到,便着心腹喽罗向县中访求,见有上样标致的,肯出黄金二百两.
      那广源县中有几个绝色等待小厮,听说这个重价钱,个个思量要去.这总是看那二百两金子分上,没奈何把这父娘皮肉,都去做成了-头大王.
      后来广阳县竟缺了这把货,单单剩得一个,叫做葛妙儿,年纪约有二十五六,还是个扒头.说他那副嘴胜,和那刘海差不甚多.你说这样一个东西,可在小官数内里算得帐的?这葛妙儿想一想看,三十岁已在眼前,就做小官到六十岁,也是半世了,恰不曾相处得一个朋友.一日,把这衷肠事告诉与妈妈知道.这妈妈也替他老大懊悔道:“我儿,你如今趁早装扮得俊俊俏悄出去,还不为迟。”葛妙儿道:“别样还可装扮了遮掩过去,这些髭须,怎得个法儿摆布得他去?”
      左思右想,只是算计不通.妈妈道:“我儿,这有何难?倒是挂个招牌出去的好。”
      你道别的生意可挂招牌,这个卖买是挂得招牌的么?总是那妈妈不晓得世务的说话.葛妙儿听了妈妈说,便喜欢道:“妈妈讲得有理,招牌上不要写,倒是画个小官样子。”
      妈妈点头道:“这个虽好,只是没个会画小官招牌的。”
      葛妙儿道:“吊桥边有个沈松山,专会传真,寻他来画画罢。”
      妈妈道:“不可又耽阁了日子,你可作速去寻他,商量画起一个来,明日就好做日,挂将出去。”
      葛妙儿与妈妈计议停当,起身就走.不多时,同了沈松山到家.那沈松山只道寻他来传真,那里晓得要画小官招牌.听葛妙儿说了这句,止不住哈的笑起来,道:“老巧做了多年的画工,从来不曾见说要画小官招牌的.官人所言,敢是取笑老朽么?”
      葛妙儿道:“怎敢戏谑老丈?委是要借重大笔,随意画一个儿。”沈松山道:“既来到宅上,莫要说真个作弄老朽,就是有心取笑,也要画了去.但不知官人要画的是那一样小官?”
      葛妙儿道:“只求时样些便了。”
      沈松山拿起笔来,想一想道:“依老朽说,倒是依着官人的尊庞,画了一个,眼前可做了小官招牌.日后悔裱起来,又做得喜容。”
      这是沈松山取笑他的说话,葛妙儿不解其意,倒快活个不了,道:“老师见敦极是,便依了我画罢。”
      就不了,就掇一张椅子去放在桌横头,端端正正坐着,把付脸皮放将下来.沈松山提起一管笔,也不要费些神思,仔仔细细对着他的脸,看一笔画一笔.不上一盏茶时,画了一半.葛妙儿等不得他画完,跳起身来道:“老师,借我看看。”
      沈松山笑道:“才画得些儿小官影响,只是不成个嘴脸.还见不得人在这里。”
      葛妙儿看看道:“老师不知怎么样,到了你手里,丑杀的都变好了。”
      沈松山又笑了一声,说话之间,把个小官样子画得停停当当.葛妙儿去打点些解礼,送他出门.那妈妈走出来看见画得活像儿子,这个欢喜不知那里来的,也等不得拣个好日子,随即把个招牌挂在门前.
      那些过往的人见了这个招牌,都只道是卖画儿的样子,决没个晓得卖这一道的.一连挂了两三个月,从不曾有人问起.
      这日是四月终旬,将近端阳佳节.恰好城外洞玄观韩道士在门首经过,看见这个招牌,只道是卖符的人家,称了些银子,敲门进去.
      那葛妙儿见是个道士,只道买货的,便做出许多扭捏模样,把他迎到堂前坐了.不想这韩道士原是好这把刀儿的,见了葛妙儿这段光景,连个买符的话都不说起了,坐了半晌,一问一答,说的都是些没要紧话.
      那妈妈在里面,听他两个说得投机,只管把个茶筛将出来,一杯不了,又是一杯,连吃了两三杯.韩道士方才说起,要问他买符的原故,就把那包银子递与葛妙儿.葛妙儿接了银子,又不割舍得递还他,把个笑堆到嘴边道:“我家那里有个符卖?师父要买,替你到别家去转回些罢。”
      韩道士又不好讨了银子,便问道:“你家既不卖符,怎么门首挂着个卖符的样子?”
      葛妙儿道:“师父,连你都看错了,那个是小官招牌。”
      韩道士吃个惊道:“怎么叫做小官招牌?”
      葛妙儿便向韩道士耳边,咿咿唔唔,把那挂招牌的情由,说了几句.韩道士拍手大笑道:“原来如今的小官,都是这样出头露面,你若肯依我说,倒是收拾了招牌,随了我罢。”
      葛妙儿假意道:“这个使不得,你晓得我们做小官的,荡惯身子吃惯嘴,那里去熬清守淡?别样不打紧,先是个至尊朝礼也学不来。”
      韩道士道:“好教你得知,我们做道士,与别的道士不同,越吃用得好.早晨起来,或是鸡子酒,或是乳饼酒,到晚间,只除风髓龙肝这两件,恁你要什么东西都是有的。”
      这葛妙儿原是个好嘴的小官,听韩道士说得好,涎水早已汆将出来.遂应承道:“师父,我倒十分有九分厘要随你去,只是我妈妈在家里,那里去趁银子籴米吃?”
      韩道士道:“这个不难,你只要先与妈妈讲过了,肯放你出门,我再有个主意。”
      葛妙儿跳起身,道:“师父,宽坐一坐,待我进去与妈妈讲。”
      说不了,打点正要进去,被韩道士一把扯住道:“这个事要慢慢商量的,我且到大街上去买了符转来,再讨回覆。”
      葛妙儿道:“约莫什么时候转来?好在家拱候。”
      韩道士道:“我这一去,还要到个所在,等个道友,多分下午转来。”
      葛妙儿道:“老等老等。”
      韩道士说声暂别,起身去了.妈妈见韩道士起身,忙不及的出来问这儿子.葛妙儿就把那些话说知,妈妈满口应允,道:“我儿,怎得个计较,也挈带你娘去快活几时么?”
      葛妙儿道:“我若去得成,少不得要他些安家银子.妈妈拿了就可早晚在家快活。”
      妈妈道:“你去后我也没甚挂念,只是一件,你却不曾经过那般滋味的,恐怕那些道士们见了,又是久旱逢甘雨一般,把你弄得个不尴不尬.那时可不教我做娘的活活心疼杀了,到那里自要拿出三分主意来。”
      说话间,只见外面有人扣门.葛妙儿走出来看时,恰好是韩道士.便问道:“师父缘何就转来了?”
      韩道士道:“我正走到大街,思量得起,若还去买了符,身边可又没了银子,回去拿得来,端阳又好过了,恰不是耽误了你.如今倘是妈妈计较得通,我且把这些买符的银子,送作安家之费,今日就同我回去何如?”
      说不了,把银子递将过去.葛妙儿接了,手里颠颠看,约有七八钱重,连忙拿进去与妈妈,说:“这个就里。”妈妈着实撺掇,打开包儿一看,上写着一两,快活得紧,便往衣袖里一缩.葛妙儿见妈妈肯把他去,耿天喜地,就向门外一跑,连十韩道士也不知他什么主意.
      正猜疑间,那妙儿把个小官招牌驮了进来.韩道士道:“如今要他没用处了,倒是顶与别个罢。”
      葛妙儿道:“还要留在家里,倘或明日要做一个又费力了。”
      韩道士道:“可进去别了妈妈,好同走身。”
      葛妙儿这时才有些喉咙哽咽,没奈何进去与妈妈作别.那妈妈的本心,岂是割舍得儿子出门去的,这也是看那两把银子分上,只得-分离了.这妈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直送到大门首.千叮咛,万嘱付,不过是口口教他体心贴意,不要打断了这个主顾的说话.葛妙儿一边拭泪,一边答应,遂与妈妈别去.
      诗曰:
      骨肉分离际,相看泪满颐.临行频叮嘱,无暇问归期.
      说这韩道士同了葛妙儿慢慢踱得出城,将近下午,葛妙儿问道:“前面是个什么所在了?”
      韩道士指着道:“那一座高峰是紫峰山了。”
      葛妙儿道:“师父,我闻得紫峰山上有个汗弓孙大王,极好小官.如今可还在么?”
      韩道士听了这句,恰才省得起道:“正是,连我都忘怀了.我们回去,决然要过此山,若撞着那汗弓孙大王,看见了你,那时可不白白被他夺了去。”
      葛妙儿道:“师父说将起来,这条路免不得是要过去的。”
      韩道士道:“有个计较在这里.我如今倒把这个道冠除来你戴了,假扮做道士随我一同上山,绝不妨事。”
      葛妙儿道:“计较虽好,只恐那强人见了我这假道士,倒不肯放过.那时节我也只得听天由命而已。”
      韩道士道:“说不得,且到那里再处。”
      葛妙儿就戴了个道冠,两个遂同上山.行不数里,只听得树丛里一声响亮,闪出一伙喽罗来.喊叫道:“把那两个道士拿了。”
      吓得千韩道士和葛妙儿心都不在肝上,手惊脚软,突的都跪在路旁道:“求众大王饶命,可怜我两个是洞玄观的道士,身边并没一文,释放了罢。”
      那伙喽罗道:“你每既是洞玄观的道士,难道不晓得我大王的号令?不拘道士和尚,如有二十岁以里者在此经过,决要绑缚到大王帐前亲自发落。”
      韩道士道:“我一向原晓得大王爷是好男风的,只是我又老成,我这徒弟又是三十岁的人了.就是大王爷见了,也是不动火的,不如众位大王发个慈悲,放我师徒去了,也是个阴骘。”
      众喽罗不容分说,将他两个绑缚停当,送到帐前.喽罗把鼓传了三下,不多时,那汗弓孙在里面踱将出来.他两个跪在丹墀下,抬头看时,你道怎生模样:腰大十围,身长一丈,戴一顶茜红巾,穿一件雅青蟒.心粗胆壮,雄纠纠一片杀人肚肠;努目张睛,恶狠狠一个要财模样.虽为山寨强人,不减天蓬猛将.
      汗弓孙走将下来,把他两个仔细一看,见这个小道士着实远去得,便道:“你这两个道士,明知山有虎,故作采樵人么?”
      葛妙儿慌做一堆,身上扑簌簌的抖,连个嘴都开不得了,这还是韩道士胆壮,开口道:“大王爷,可怜我师徒两个都是洞玄现的道士,乞饶-命。”
      汗弓孙喝道:“你不说洞玄现也罢,既是洞玄观道士,可不晓得我大王爷好的是小官,就该早早把那些小道士献来与我.叫喽罗拿去砍了。”
      韩道士慌了,连忙道:“大王爷饶了道士的狗命,如今就把这徒弟先献奉了。”
      汗弓孙道:“且饶了你的性命,快去。”那韩道士白白拾得头在颈上,叩谢了就走.
      诗曰:
      道士无端构祸殃,紫峰山上命几亡.便教脱得樊茏去,一念犹嗔汗大王.
      汗弓孙把葛妙儿携至寝室,不等个天晚就动手起来,葛妙儿不敢违拗,只得脱下裤子,高高把个阳货献来突着.那汗弓孙拿出那张呆diao,竟与桅杆相似,又长又硬.葛妙儿是长久不曾见面的,只道是好吃果子,尽脾胃受用了大半.
      汗弓孙见他着实受得,越尽力送将进去.葛妙儿害怕,熬不住痛苦,活跌起来.这回约莫有千来抽,方才丢手.
      次日汗弓孙便差两个喽罗去到洞玄观唤那韩道士.韩道士正气得没法,见唤他不知甚么势头,死也不肯去.汗弓孙遂取了一锭银子,又着喽罗拿去与他.韩道士收了恰才消得此恨.
      不数日内,葛妙儿就把妈妈接了上山.看起来,总是俗语两句道得好,蛤蜢干跳拆了腿,蜒蝣不动自燃肥。一斟一酌,总皆前定也.
      诗曰:
      当时-困泥途,今日娘儿受用过.只苦洞玄韩道士,人财两失竞如何.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1-7-13 11:16
  • 签到天数: 192 天

    连续签到: 2 天

    [LV.7]常住居民III

    24
    发表于 2012-5-25 22:19:25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九回 呆骨朵细嚼hongting花歪乌辣遍贴没头榜
      -淘沙:
      恩爱莫相忘,两两双双,百年三万六千场,秋月春花容易过作个商量.
      此道恁都尝,谩说腌臜.可知是臭更为香,甘苦辛酸何所味,请道其详.
      这回书,单说如今世上有等人,每每在小官身上做了着实工夫,好歹就要吃醋捻酸,动了真怒.看将起来,为小官吃醋的更没一些要紧.殊不知近来小官都像了白鸽,只拣旺处就飞,
      还有一件最恼人的,比像这时你若肯撒漫些儿,就是乞丐偷儿,也与他做了朋友.你若这时爱惜钱钞,就是公子王孙,只落得不放在心坎上.这不是把他说得难为,委是屡试屡验的话.
      如今且把闲话丢开,就说到一个小官身上去.这个小官,出在延安府盘石街.姓花名姿,排行第四,人都叫他做花四郎.年纪不过二八,绝俊雅,绝风流,一张面孔,生得笋尖样嫩,真个是一指捏得破的.
      因为脸皮生得嫩了,凡是相知朋友,开着口要好一遭儿.先是通红了脸,回答不来,只褥与他好了,日常间也读几句书.却有一件,出身低微了些,因此同袍中没有几个敬重他的.单单相处得一个,是他紧挽的朋友.姓乌名良,绰号叫做歪乌辣.
      你说一个人如何叫这个绰号?人却不知道这乌良平昔为人原有些不公道.沾着他的,不是去了一层皮,定是没了一身毛.那些小官们闻说歪乌辣三个字,个个魂消胆破,情愿不要他的钱钞,白白奉承.这花四郎与乌良相好已有两三年,那里见些好光景?名头落得把别人说坏了.仔细想一想看,就起了个呆主意,道:“生了这张好面孔,已坏了这个名头,怕没处相往个大老官,弄他一块,什么要紧!”
      镇日随着他,越把人看得不在眼里.正在那里右思左想,打点寻个所在,跳了槽去,恰好一个朋友走到.这个朋友唤做成林,这日正来相望.见花四郎那段沉吟光景,不知什么心事,问道:“外面人纷纷都说你相处了歪乌辣,两个好不过得如胶似膝,为何端然仍旧是这个模样?”
      花四郎叹道:“这总是我失志于初了。”
      成林道:“这句话你就说得不在行,终不然他管得你到老?两只脚生在你的肚皮底下,走得到东,走得到西,难道有了这副好面孔,趁着少年时节,有心破了脸,不结识得个大老官,赚他些钱钞,也枉做个小官,虚得其名,不得其实。”
      花四郎听了他这一番话,正合著适才自家的念头,便道:“成兄,这个意思我打点一向了,只是没处寻个大老官。”
      成林也不等他说完,便道:“你着肯依我说,包在我身上.我那琅园馆里新来一个范公子,就是府城中范乡宦的儿子,专肯在小朋友身上用三五百两,又有势头,又有钱钞,你肯去么?”
      花四郎满口应承道:“这样一个主儿,我有什么不肯去?只恐他是公子生性,大了眼睛,不认得人,又看我不在眼里。”
      成林道:“他虽然是个公子,竟是个孩子气,一发是听我指挥的.只有一件,那一道上见了就是性命,高兴起来又不会动手,倒要小官们帮衬的。”
      花四郎道:“这样说,是个呆主儿了。”
      成林道:“正是.因此我辈朋友们,时常取笑,叫他做呆骨朵。”
      花四郎道:“既然如此,千万要成成兄主荐一主荐。”
      成林想一会道:“这个不是主荐的,我有个计较.明日倒着范公子来拜你一拜,只说是要接你去做个伴读,终不然怕那歪乌辣有什么话说?”
      花四郎欢喜道:”讲得有理,讲得有理,这件事全仗你做个主张。”
      成林道:“不消说,包你停当。”说罢,就起身别去.说这成林竟来见范公子,把花四郎那家话说了.范公子听说是个小官,又有些皮风燥-,问道:“可有些姿色么?”
      成林道:“标致得紧,只怕见了他,要吞他下肚里。”
      范公子道:“怎得他相见一见?”
      成林道:“他如今陪着一个朋友在那里看书,明日同去拜他一拜,就可见一面.若中意他,我就教你个法儿,登时可弄到手。”
      范公子那里等得明朝,一把扯了成林道:“今日就去拜他何如?”
      成林道:“今日去拜他也使得,须是写一个贴子,着两个跟随了,踱到他馆中,见了面须要放些稳重,决不可戏戏谑谑。”范公子笑道:“难道这些我不会得.却有一说,终不然只是个拜贴,何不就下个请贴,明日接他到馆中谈一谈也好。”
      成林道:“这个一发是大体面了。”
      范公子当下取了两个贴子,先写一个请贴道:翌日敬治杯茗于琅园,伏扳少叙,伏惟光临,曷胜欢藉.右启请侍教生范某某顿首拜再把拜贴写了两个,竟来到花四郎馆里.
      那花四郎正在那里与乌良吃午饭,听说个范公子来拜,花四郎早已心熙.这乌良想不着什么头脑,疑疑惑惑,不好出来相见,只得闪避在房内,听他讲出什么话来.花四郎连忙出来相见.范公子先把两个贴子递了,
      三人坐下,成林先开口说道:“这位范兄就是府城内范刺史老先生的令郎.前日才到我琅园馆里,他的意思,欲要接几位朋友结一个文社,小弟特道及兄,所以同来拜一拜.明日就要邀到琅园去叙一叙。”花四郎欢喜,满口应承.
      乌良在房里听他两家一问一答,话头来得不甚楷当,巴不得打发他两个去了,问个溜亮.怎知这个范公子见了花四郎生得标致,心里就看想上他,那里割舍得就走起身.坐了好半日,前前后后,没要紧的话只管搜索出来,讲了许多.恰才没得说了,只得告别起身.
      花四郎直送出门首,成林附耳低言又说了几句,不过是教他不要与歪乌辣得知,明日早来些的话.乌良见这两个去了,看了贴子,把花四郎再三盘问.花四郎难道肯把真心话就说出来?乌良也明知范公于是个大老官,恐他一去,钩子紧的就搭上了.
      到了第二日,决不肯放他去.这乌良可不是错了主意,你说做小官的,有了别人的心,可是管得定的?这花四郎拼得一遭吃酒,省得两遭脸红,变了脸就吵吵闹闹.乌良还虑他没有什么外心,一认真了倒不好解交,勉强回嗔作喜,凭他去了.
      诗曰:
      几载深交缔好盟,一朝翻覆不堪论.可知若比初相识,到底终无怨恨心.
      说那范公子与成林等到下午过了,不见花四郎到,好生盼望,那里知他为着那场嘴舌,只道又变了卦.正疑虑间,花四郎踱到了.范公子这个欢喜也不知从那里来的,连忙恭恭敬敬作了揖,逊了坐,吃了茶.成林就去摆杯筋,打点坐席.
      范公子遂送了花四郎头一位,花四郎那里肯坐,推逊得个不耐烦,三人只得朝暮坐下.饮酒中间,范公子问道:“花兄,前者府试可取在那里、”花四郎道:“不瞒范兄说,小弟读书之兴已久阑了。”范公子道:”说那里话,如此青年正当奋志云霄,安可使隋珠自沈海底?”
      花四郎道:“小弟非欲上进,争奈近来倒不取了文章,都以银子上前,若是有银子用的,凭你一窍不通,越取得高.那手头穷乏的,就是满腹珠肌,考到老,端只是个童生。”
      范公子点头道:“花兄一发把近日来的世情都看破了。”
      成林道:“好歹明年府县道三处,都要范兄一公折包了。”
      范公子道:“这个自然。”
      说话之间,又吃了好些酒.原来这花四郎是酒量不济事的,一连吃了几杯,现出两脸桃花,就有些摇头咋舌.那个成林巴不得弄他醉了,成就他打个死虎.这个范公子虽是有了这个高兴,恐怕弄得不在行,反被他笑,倒自呆住了.花四郎虽然有些醉,心下是明白了.成林竭力帮衬,把花四郎扶到一张卐字凉-睡了.
      花四郎只推着个醉,凭他怎么动手.成林就替他两个脱了裤子,遂走了出来,随他两个弄个好耍子.果然这范公子是个见了pigu就呆的主儿,看了这个莹白一块肉的东西,腰边便竖了桅杆,不知怎么放进去好.右看左看,只是没胆气动手,把张diao只在pigu上擂来擂去.
      花四郎倒熬不债主了,回转头来,哈哈的笑了一声,道:“你还说是个公子,见了pigu都不会弄,不枉了人叫你做呆骨杂.也困倒来,我替你放进去罢。”范公子直睡在身边,花四郎把些津唾搽在guitou上,唧的一声,帮衬他齐根进去了.看将起来,做小官的,有这些伶俐,你若是个在行的,他倒要刁难你,不曾放得进去,便叫疼叫痛,装妖作怪,有许多做作.是这样不在行的,巴不得三颠两播就打发你上路,那里还肯用那些水磨的工夫?
      这范公子放便放了进去,又不会得抽送.花四郎有心帮衬到底,把个pigu送了二三十送.范公子恰才有些-利,早又泄出来了.所以拐小官的要学这些乖,一完事就要抽了出来.若是停了一会,决然弄得个不干不净.
      这范公子多放了一歇,那guitou上就像戴了个金盔一般.你道是什么东西?叫做hongting花,做小官的便有这件,只是自肯辑理,便没有得带出来这个所在.就见范公子是个呆骨朵了,见了这个hongting花,只道是什么好宝贝,拿在手里,把个舌头乱刮.花四郎落得捉弄呆子,道:“有滋味的么?”
      范公子又细摹细嚼了一会,道:“滋味倒好,只是有些不正气。”
      花四郎笑道:“若是正气的,也没得到你口里。”
      两个完得手,天色将近已晚.原来他两个干事的光景,都被成林晓得了.成林吩咐烹了两杯苦茶,拿到房里,取笑问道:“花兄的酒倒也醒得快。”
      花四郎一个脸红.范公子着人把杯盘重整起来,三人又饮了好一会.却是二更天气,这又是范公子在行处,见花四郎说要去便不再留,随即着人掌灯相送.
      次早,成林便来打探歪乌辣可有些什么话说,花四郎遂要思量起弄他一块,当下就去写了张田契,央成林为中,要向范公子处卖银五十两.你看那契上却也写得古怪:
      立卖契人花姿,今日欠用,情愿将父亲置服田两股,坐落脊梁山下,肚皮庄后,凭中卖与范处为业.三面议定,价银若干.过契之后,早晚任凭开恳,此系卖主血产,更无重叠交关.如有人言事端,卖主自行理直,不涉范处之事.恐后无恁,立契存照.
      年月立
      卖契人花姿
      押中人成林
      押成林也包得过是停妥的,拿了田契,转身就去见范公子.范公子欣然应允,便兑下三十两银子,着一个人拿了,央成林送去,把原契依旧奉还.花四郎得了三十两银子,连个性命都卖与了范公子,那里还把个乌良放在心上?就去买了些丝绸缎疋,做了几件丽服,一时阔绰起来.
      这乌良只好气出两只眼睛,开了张口,又不好说得.花四郎整日奉承了这个大老官,只说在他馆里,做个伴读.一日一日,把个歪乌辣冷落了.
      乌良见他是个公子,又有钱,又有势,如何气得过?右思左想,没千设法,便做了张没头榜,各处一贴,上写道:
      揭延安之逆口,住盘石之街东,托花姓以更名,假别宗而为子.出入横行于乡党,所知者无不詈声.往来正色于亲朋,相识者为之切齿.眼底视若无人,乔作百般模样;目前只知有己,装成万种形容.但尔出自斗筲,生非阀阅.甫能小鼠跳梁,便学沐猴而冠.指狗党以称盟,邀狐群而为友.借口读书,半系大开方便;托言伴读,实为广积阴功.暗授难经脉诀,那辞夏热冬寒.秘传燮理阴阳,不顾暴风疾雨.若云朱水墨泉,肚内终无一滴;要货黄占白蜡,身中约有千斤.或暗或明,不忌五行长短;半男半女,偏争八字差移.半亩方塘,难禁鱼虾争戏;寸金田地,何妨葱蒜同栽.枉施为毛羽之衣冠,只欲掩人耳目;空希纵儿曹之装束,惟难昧我睹闻。半夜月明,须记热心为尔;一朝心黑,反将冷眼欺人.迎斯弃旧,本尔有亏;负义忘情,非吾得罪.尔既能掩耳盗铃,吾权为惊蛇打-.倘他时而故态依然,则今日之新文复起矣.
      因几个与范公子同馆,见这张没头榜却也做得有些文理,便囫囫囵囵揭来与范公子看.范公子看了前面几句来得有些古怪,便着人密访花四郎的出身是什么人家.
      原来就是府中花尚书家的-,这遭想口口口同人,不像模样.又做十两银子不着,便打发了他.乌良深为得计,只指望花四郎出来了,依旧归入囊中.怎知一发弄脱了,面也不见,拿了银子,一溜烟竟往别处去了.
      隔有五六年光景,范公子到燕京,两个劈面会着,端然又在那里做小官.范公子还念那些旧情,恐他流落异乡,便带了回去,替他上了头,遂留在家中做个门客.后来花四郎回来访问那乌良消息,原来两年前已收拾过了.看将起来,人生在世上得过一日,且过一日,图甚么名,贪甚么利,争甚么气,到头来都是一枕南柯梦也.
      诗曰:
      枉自劳心半世余,谁知到手又成虚.不如收拾心猿好,深掩柴门只读书.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1-7-13 11:16
  • 签到天数: 192 天

    连续签到: 2 天

    [LV.7]常住居民III

    25
    发表于 2012-5-25 22:20:27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回 汉人心剑诛有义汉有天理雷击没情儿
      谒金门:
      随时度,断却名两路.他是他们我是我,浮生徒碌碌.
      世上善良几个,眼底奸顽无数.到底浮云转眼过,一番都识破.
      这个词儿,无非是几句醒世的说话.道是世上的人,个个都以利名为念,不晓利名两件,最是断送人的祸胎.
      说话的,你又讲黄道话了,难道利名两件,你可是不好的?好便好,只是随天分付,决不去苦苦强求.近来又有等人,不顾天理,常把奸盗诈伪做了生涯,只要眼下瞒得过人,不管湛湛青天日后那报应日子.这个报应,不是皇天要来寻你,都是你自寻出来的.
      怎么见得?我如今且把个小官来说个报应着.昔日广南邕州有个石家村,村内有七八个人家,都是石家的族分.内中有一个叫做石小川,为人忠厚本分,一生一世只是听天由命,不肯利己损人.户下也有五六十亩田地,夫妻两口,约莫也可过得一世.却是一件,五十多岁,不曾生个儿子.
      一日,是八月天气,石小川正带了几个做工的下田收割.走到半路,只听得西边田坂里呱呱哭响,连忙叫那做工的上前看时,是个两三个月的孩子.石小川就去抱了起来,嘻嘻笑了一声,对着孩子道:“你若肯替我做儿子,再哭两声看。”
      说不了,那孩子果又哭了两声.欢天喜地,连个收割都不思量去了,急急忙忙抱到家里,厉声高叫道:“妈妈,拾得一个活宝回来了。”
      那妈妈那里晓得得了个孩子,一面走将出来,一面口里说道:“老官,青天白日,有什么活宝把你拾着?”
      石小川递把他看道:“活宝不是在这里?”
      妈妈看了又惊又喜,道:“那里来这孩子?可是拾得的?”
      石小川把到半路上,向田坂里拾来的话,对他说了.妈妈叹口气道:“原来有这样事,看将起来,人家不要儿子的,偏生一挣一个.像我们巴不得要儿子的,挣了这一世,屁也挣不出一个来.情愿如今在这里拾别个的尾巴。”
      石小川道:”妈妈,如今俗语说得好,偷来钟,铸来钟,只要撞得响.日后只要他叫我们做爹爹妈妈就是了。”
      妈妈把头乱点道:“老官讲得有理,养大怕不是我们的儿子?如今就叫做石得宝吧。”
      石小川呵呵笑道:“好个石得宝,取得好!”
      妈妈道:“老官,你且莫要好笑,这孩子决然要乳吃了,待我抱他到对门二婶婶那里去,把他些乳吃再来。”这妈妈巴不得抱了这个石得宝,到族分中去卖弄一卖弄,那些族分中看了,都替他喜欢.次日就雇了个奶娘,登时把他奶大了.
      到了五六岁,一变就变得标标致致,到学堂里,被那些同伴的小厮,见面就要取笑他是拾得宝.他那时小小年纪,也就点头知尾,晓得这个名字大约有些古怪,几遭回来,只管把个石小川盘问.这石小川那里就肯对他说个溜亮,只得含含糊糊登答过了.
      看看到了十三四岁,正是头发齐眉的时候.莫说是人见了,就是佛见了,免不得也要动起心来.族分中有一个叫做石敬岩,人便是个村老,平日倒喜欢的是男风.见这石得宝长成得十分标致,倚着他不是石小川的亲骨血,便起了个歹心,思量要看相他.
      石得宝起初还只道石小川是嫡亲的父亲,生怕得知了消息,像什么模样,不肯应承.石敬岩明知他原有这个意思,倒为了这些干碍,一口气把那田坂里抱回来的那椿事情,都说将出来.
      石得宝仔细想一想看,虽然不是他亲生儿子,只是养得这样长成,就叫他声爹爹也不为过.是便是这个主意,终久两个见面,觉得有些不道十分热络了.石小川怎知这个就里,原是千声儿子,万声儿子,越叫得嫡嫡亲亲.
      石敬岩后来见他父子渐渐有些不像口气,正中机谋,巴不得一钩子就搭了上手.石得宝被他哄诱不过,只得也曲从了.
      自这一遭儿后,两个吃着味道,你恋我,我恋你,朝朝暮暮,那里曾有一刻把这个念头撇下?石敬岩趁着过得绸缪,说了许多甜言蜜语,一心要撺哄他离了那石小川.石得宝听说,十分里也有了七八分的意思,只是一时间不好做作出来.
      有那嘴快的,把他两个过得好的话,一一去说与石小川知道.石小川倒不好一时就出言语,则是妈妈恼了性子,埋怨道:“你当初抱他回来,则指望养大chengre,日后做个羹饭碗.怎知他这般年纪,起了这个心肠,倒要来算计你哩。”
      石小川听了这些埋怨,免不得动了怒气,口口声声要把石得宝赶了出去.石得宝倒也巴不得就走,听这句说话,悄地里一道生烟竟不知走到那里.
      石小川见他一去六七日,打听得又不在石敬岩家里,只道他这一去,不知着落在什么所在,恐怕流落了身子,可不把当初抱回来做儿子的那点好心都丢掉了?连忙写了招子,各处寻访.你道他招子上如何写着:
      立招子人石小川:自不小心,于本月某日,走出养男一个,唤名石得宝,年长一十五岁,头发披肩,身材矮小,上穿素胡累衫,下穿白软纱裤,身边并无财物,走出不知去向.倘有四方君子,知风报信,谢银二两.收留者,谢银三两.决不食言.招子是实。报信者可至邕州问石家村内便是.
      年月日立
      招子人石小川押招子寻男
      中人石小峰十
      石小川着人把招子向邕州城里城外,到处贴上一张,连寻了几个日子,不见些影响.只索把口气叹息了.你道那石得宝在什么所在?原来端只被石敬岩弄上手去,看将起来,那石敬岩也叫是有算计的.若是把石得宝藏在家中,少不得三人口阔一尺,有那好管闲事的,要说到石小川耳朵里去,可是不稳便了.
      你说把他放在那里?这一放,好不放得古古怪怪,任你穿了铁鞋,也是寻不着的.直藏匿在金水埠头一个开典铺的人家.
      这金水埠头离邕州城足有二百多里,那开典铺的,恰是石敬岩嫡亲的姐夫.姓王,绰号叫做王佛儿.这王佛儿虽然开了典铺,不像如今这些三年为满的长官,只是暂时通融,铜钱短押,比如这时一件值一饯的东西,决然押一钱与你,临时赎的时节,就是银水里差池些也罢了,等头上短少些也罢了,实是好说话.因此各处人闻他的好处,竟把个王佛儿叫出名了.
      这日,王佛儿正在家里出当,只听得家僮说道:“石大爷来了。”王佛儿听了这句,猛可的心上一个疙蹬.你说一个舅舅,二三百里远路来到姐夫家里,正该欢喜接待,为何倒有此不快活?人却不晓得,只因石敬岩看想得姐夫多遭了,所以这番来,王佛儿只道是有心来,又要算计他些东西.正迟疑不定,恰好石敬岩同了石得宝已踱到面前.王佛儿连忙撇了工夫,勉强把个笑堆将下来,把腰弯了两弯,遂问道:“大舅,这位是何人?”
      石敬岩却不曾打点得,老老实实一口气说出来道:“他叫做石得宝。”王佛儿就心照了,道:“我一向闻得石小川,自幼收留个儿子叫做石得宝,终不然就是此位?”
      石敬岩这曹才懊悔起初那句话,忒说得快了些,如今却挽回不得,只得道:“正是,难道姐夫从不曾见过?”
      王佛儿道:“从来没有见面,今日缘何也肯同来走走?”
      石敬岩便转口说道:“姐夫不问,我倒也不好说.姐夫问起,我倒不好不说.只是说将来,连我石敬岩脸上都有些不像模样。”
      王佛儿道:“料来奸盗诈伪,石家村是久不做出来的.除了这四件,大舅的体面还在,说一说何妨?”
      石敬岩道:“姐夫,这石得宝那个不晓得不是小川亲生的儿子.近日来小川不知听了那个的说话,把他朝一顿暮一顿打骂不了.石得宝没处告诉,常常倒来与我说说苦楚.不想小川知道,只道我与他合做一路,前日午间将他赶了出来,难道他这样小小年纪,况且又没个嫡亲爷娘,一时间教他在那里著迹?这是我的愚见,想得倒是姐夫这里,还可安身几时.恃我从容到秋凉来,设处些银子,才好教他出头,做些生理。”
      王佛儿听了这一会,不见石敬岩说起要他什么,恰才把眉头老大松了一松,连应几声道:“这个当得,这个当得.只是一说,依大舅讲起来,石小川理上大欠了些,把那十多年抚养的功劳,可不都落在水里?”
      说不了,打点午饭吃了,略再高谈闹论一会,又整出酒来,三人从下午吃起,吃到傍晚,那里晓得石得宝是酒里浸不杀的,越吃越醒.王佛儿见他量好,分付开了上好三白酒,尽量钦个痛快.这一饮,不上两个更次,把个三白酒瓶,出脱了四五十个.这遭弄得个壁泥.
      王佛儿见醉了,分付把厢房里铺设齐备,打点他两个去睡.这一夜,石敬岩安安枕枕,落得打个死虎.他两个论起名分来,还是叔侄称呼.这王佛儿决不疑虑到是为这一道工夫出来的.
      次早来见了王佛儿,都觉得脸上有些过意不去.王佛儿毕竟识不破其中就里.石敬岩是个当家的人,如何在外面担搁得多日子?住了两日,犹要与姐夫告别.王佛儿道:“大舅,你每常来,推也推偿你出门,为何这遭来,住得两日,就要去了?不是我姐夫留你在这里轻慢你,只是令侄初到我家,生头生脑,还要你同在这里相陪几日。”
      石敬岩笑道:“少不得回去三五日又来。”王佛儿见他立意要去,不好苦留.这时节,石得宝与石敬岩两个真个难分难舍,止不住相看泪落.那王佛儿在旁看了,那里晓得他们难割舍的是那心苗的一件事,只道叔侄们不忍分离.见他两个一哭,自家也把个脸来挣得通红,哽哽咽咽,也滴了几点眼泪,然后送他出门.
      诗曰:
      避迹离家远,临行分手难.衷肠言不尽,相对泪珠弹.
      不说石敏岩回去,且说石得宝在这王佛儿家,一连住了两三个月,把他典铺中事务都学会了.这总是口口官家聪明乖巧所在,不必说起.那王佛儿看得他伶俐,一心喜欢,早晚看待,胜如亲生儿子,思量要等石敬岩这一次来,对他说个溜亮,要交付他掌管了那一爿典铺.
      正起了这个念头,恰好这日石敬岩踱到,王佛儿整酒款待.饮至半阑,便说起那家话.石敬岩满口应承.王佛儿欢喜得紧,当晚酒散,依旧打点他两个同在厢房里歇了.这一夜,两个睡做一头,石敬岩一一二二,把那在典铺中弄手脚的话,教了石得宝许多.
      所以俗语两句说得好:贼没种,只怕哄.石得宝在典铺里不上半年,倒去了他三四百两银子.难道典铺里会得消拆?原来日常间都连与了石敬岩去.一日,被王佛儿识破了,把前前后后帐内仔细逐一盘算,突地没了老大一块.你说就是泥塑木雕的菩萨,也要焦燥起来.一壁厢要着落在石得宝身上,赔偿这主银子;一壁厢着人到石家村去,寻石敬岩来说明白.
      石敬岩早晓得是那椿事发作了,只推个有病不来.王佛儿不肯干休,不住口把那些大来头话惊唬他.石得宝慌了,一时间又不好扳扯出个石敬岩,千想万想,拼得个不要了这条命,顿然起个呆念头.这夜是三更时分,悄悄闪入王佛儿卧房.正值王佛儿吃酒回来,
      也是他这晚该得断根,恰才进房和衣睡倒,石得宝傍着些灯影,一步一探,轻轻走到床面前,两边一-,床头恰好有一口古剑在那里.他便把一只手掣将出来,一只手按着王佛儿喉咙,尽着力气,扑的砍上一刀.王佛儿抵当不住,一个翻身跌下床来,口里正要叫喊,被石得宝向颈上又是一刀,霎时间血涌如泉,骨都都流个不住.
      这一回把个多年的王佛儿,不消半个时辰,可惜没些要紧,就结果在石得宝手里.石得宝晓得势头不甚楷当,撇下手中剑,慌忙赚出房间,潜地走到典铺里,把几包银子都收拾在身边,跳出墙头,一道烟竞走得没踪没影.
      次日到了巳牌时分,王佛儿的妻子不见丈夫起来,只道是为了昨晚中酒的缘故,叫个丫鬟拿了盏苦茶,进房看他醒还未醒.正推开门,要把只脚走将进去,看见家主公满身鲜血,倒在地下,唬得魂都不在体上.一步一跌,连忙来说与家主婆知道.
      一家人听了这句话,都惊慌了,一齐走到房里,仔细一看,喉咙是割断的,颈上又是斩开的,那里有个人疑虑到石得宝身上去.大家正在没头路处,一个家僮气呼呼的走进房来,正要把石得宝半夜将典铺银两拿了去的话,说与王佛儿知道.见王佛儿被杀了,放声痛哭,就把石得宝的话对家主婆说知.众人方才晓得是石得宝谋财杀命的.一边便着人到石家村去寻那石敬岩,一边着人先去禀了州官.然后打点衣衾棺椁.
      那石敬岩闻得这个风声,想一想看,走将来,决乎没个好意思,一溜风也不知往那里去了.那邕州知州听褥这场异变,便差人分头四路严缉凶身.连缉了好几日,不见些儿影响.原来石得宝杀了王佛儿,拿了那些银子,思量得回到石家村,必然要做出来,打点了万千计较,只是不好出头.
      暮行朝止,行了半个多月,来到鄂州界上一个土地庙里,安心安意,把银子逐包打开来看看,欢喜得紧,向土地跟前轻轻祷告道:“土地老爷,我-石得宝,一时浅见,杀了王佛儿,拿得这主横财.若是此去一路上平安无事,求把我一个上上之签。”
      说不了,拿起签来,连丢将下去,是个阴阴阳.把鉴经看一看,上道:平地一声雷,男儿遇数奇.须臾泉路近,一梦永相离.石得宝看了,那里解说得出.坐了一会,将近下午,起身又走.不上走得七八里,有些腿酸脚软,恐怕晚将下来,没处寻个宿店,正是心忙步滞,两只脚越抬不起.不多时,头顶上一轮红日,被一朵乌云罩住.闪电交加,空中骨骨碌碌就如拖桌子一般,响个不了.石得宝怕是落起雨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那里去躲避好.正没个设法,只见半空中一声响,恰好是个霹雳,当石得宝顶门里一下,把他打死在地.
      背上明明白白批着两行字道:雷部示:
      天诛逆犯一名石得宝,系广南邕州人氏,败俗绝伦,忤逆养身父母;谋财杀命,无辜害死良民.罪贯既盈,凶奸奚漏.特系通衢,以除大恶.
      那些过路的人,育几个正要到邕州去的,见了这口异事,真叫做拾得封皮当信投,连忙到邕州来说口新文.便有那好管闲事的,等不得他说出口,随即又去说与王佛儿家得知.王佛儿的妻子听便听了这句,心下未必肯信.暗自想道:“天理虽是有的,难道报应得这样快?”
      当下就着人到鄂州访个消息.不上几日,那个去访消息的火速回来,一一说知,才信这件事果是有的.后来那石敬岩见天理近了,没奈何只得把那付奸狡肚肠收拾起来,思量学做个好人.不要说别个,这番连口石小川夫妻闻了这个恶信,都说了几声有天理有天理,恰才把那当初向田坂里拾回的念头撇下了.看将起来,这总是天理不容,一报还一报也.诗曰:湛湛青天鉴证,善恶分明报应.只争来早来迟,说与世人须醒.



      (完)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1-7-13 11:16
  • 签到天数: 192 天

    连续签到: 2 天

    [LV.7]常住居民III

    26
    发表于 2012-5-25 22:22:39 | 只看该作者
    龙 阳 逸 史 20 回



    ( 明) 京 江 醉 竹 居 士 - 编



    台 北: 台 湾 大 英 百 科 股 份 有 限 公 司



    (《 思 无 邪 汇 宝》







    据 此 本〈龙 阳 逸 史 出 版 说 明〉, 此 书 全 称 为 《新 镌 出 像 批 评 通 俗 小 说 龙 阳 逸 史》, 有 明 刊 本, 存 日 本 佐 伯 市 图 书 馆 佐 伯 文 库。 此 本 有 眉 批, 作 者 醉 竹 居 士 及 序 文 作 者 蔗 道 人、 程 侠 皆 无 考。《 龙 阳 逸 史》 作 于 杭 州, 观 程 侠 之 序 文 可 知。 此 本 因 无 别 本 作 参 校, 故 没 出 校 记, 只 用 校 勘 符 号 于 文 内 标 示。



    《 龙 阳 逸 史》 是 短 篇 小 说 集,20 回 写 20 个 小 官( 男 娼) 的 故 事。 里 面 极 少 脉 脉 的 温 情, 更 多 的 是 赤 裸 裸 的 金 钱 关 系。 本 书 叙 述 当 日 社 会 尚 男 色 之 风。 书 中 且 多 次 提 到 因 小 官 的 盛 兴, 还 影 响 到 妓 女 的 生 意。 本 书 对 小 官 的 传 说、 营 业 的 情 况、 与 牵 头 和 大 老 官 的 关 系, 都 有 细 致 的 描 写。 此 书 还 记 载 了 小 官 的 传 说( 第 10 回 等)。据 此 本 卷 首 的〈丛 书 总 序〉, 此 书 为 首 次 面 世。共 20 回, 以 下 略 举 1 回 故 事 内 容 以 见 其 一 斑:



    第 9 回: 玉 章 好 拐 小 官,因 而 家 产 荡 尽。 丈 人 看 在 女 儿 份 上 给 钱 做 生 意, 到 苏 州 经 商。 妻 子 哀 求 玉 章 从 此 不 再 玩 小 官,答 应 让 其 娶 妾 回 家。 玉 章 在 苏 州 遇 见 柳 细 儿, 并 将 之 改 换 女 装, 伪 言 为 妾, 带 返 家 中。 后 来 妻 子 知 悉, 将 柳 细 儿 逐 出 家 门。玉 章 思 柳 细 儿 成 病,妻 子 才 把 柳 细 儿 找 回。后 来 玉 章 与 柳 细 儿 两 人 合 伙 在 上 海 经 商, 各 组 家 庭。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2012-7-15 12:58
  • 签到天数: 12 天

    连续签到: 0 天

    [LV.3]偶尔看看II

    27
    发表于 2012-5-31 15:23:50 | 只看该作者
    大爱``·照片好
  • TA的每日心情
    擦汗
    2023-7-29 13:57
  • 签到天数: 2515 天

    连续签到: 1 天

    [LV.Master]伴坛终老

    28
    发表于 2012-6-3 09:54:00 | 只看该作者
    写得很不错的呢~试试看寄往哪个杂志社~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2019-4-25 18:58
  • 签到天数: 2554 天

    连续签到: 1 天

    [LV.Master]伴坛终老

    29
    发表于 2013-4-15 19:36:40 | 只看该作者
    感觉很不错的样子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2016-7-24 03:34
  • 签到天数: 124 天

    连续签到: 1 天

    [LV.7]常住居民III

    30
    发表于 2015-5-23 12:26:22 | 只看该作者
    好像见过-版....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永远的家园 – 中同

    GMT+8, 2024-5-5 18:17 , Processed in 0.392216 second(s), 18 queries , Gzip On.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