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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阳逸史 京江醉竹居士- 編 [一步两搭桥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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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1-31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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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楼楼主
    发表于 2012-2-11 11:24:1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萍水相逢 于 2012-5-25 21:57 编辑

      《龙阳逸史》是一部明末男风盛况与小官生活的实录,刊行于祟帧五年(1632)的《龙阳逸史》,在明代男风盛况与小宫生活的反映上,表现十分突出。


    古典旧文:《龙阳逸史》 京江醉竹居士- 編 [一步两搭桥 整理]

      龙阳逸史  京江醉竹居士-编



      第一回 挥白镪几番虾钓鳖醉红楼一夜柳穿鱼
      第二回 小做作见面酒三杯大铺排倒身钱十贯
      第三回 乔打合巧诱旧相知小黄花初识真滋味
      第四回 设奇谋勾入风流队撇华筵惊奔快活场
      第五回 行马扁便宜村汉子判鸡奸断送老扒头
      第六回 六十载都小官出世两三年-荡子收成
      第七回 扯嘴皮人前撇假清赌手段当场打死虎
      第八回 烟花女当堂投认状巡捕衙出示禁男风
      第九回 风流客魂断杏花村窈窕娘怒倒葡萄架
      第十回 小官精白昼现真形网巾鬼黄昏寻替代
      第十一回 娇姐姐无意堕牢笼俏乖乖有心完孽帐
      第十二回 玉林园痴儿耽寡醋凝芳院-子斗双鸡
      第十三回 乖小厮脱身蹲黑地老丫鬟受屈叫皇天
      第十四回 白打白何须破钞光做光落得抽头
      第十五回 十四五儿童偏钝运廿二三已冠正行时
      第十六回 趋大老轻撇布衣贫厌通衢远迎朱紫贵
      第十七回 活冤家死里逃生倒运汉否中逢泰
      第十八回 画招牌小官卖样冲虎寨道上遭殃
      第十九回 呆骨朵细嚼hongting花歪乌辣遍贴没头榜
      第二十回 没人心剑诛有义汉有天理阴报没情儿



      叙



      余友人宇内一奇豪也,生平磊落不羁,每结客于少年场中,慨自龆龄,遂相盟订,年来轶宕多狂,不能与之沉酣文章经史,聊共消磨雪月风花.
      窃见现前大半为腌臜世界,大可悲复大可骇.怪夫馋涎饿虎,偌大藉以资生,乔作妖妍艳冶,乘时竞出,使彼抹粉涂脂,倚门献笑者,久绝云雨之欢,复受鞭笞之苦.时而玉筋落,翠蛾愁,冤冤莫控,岂非千古来一大不平事?
      余是深有感焉,遂延吾友相商,构室于南屏之左,日夕闻啼-,玩落花,优游山水之间.既而墨酣笔舞,不逾日,神工告竣,展卷则满纸烟波浩渺,水光山色,精奇百出,尽属天地间虚无玄幻景象.虽然,唾玉挥珠,还留待聪明才俊;焚香煮茗,且搜寻风月主人.寓目者适才以之怡情,幸勿以之赘念.



      崇祯壬申仲秋望前二日新安程侠题于南屏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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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1-7-13 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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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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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2-5-25 22:11:28 | 只看该作者
      第八回 烟花女当堂投认状巡捕衙出示禁男风
      一剪梅
      茫茫世局尽如棋,先看相宜,定盘打破识雄雌。用却心机,枉却心机。
      这是几句大概的说话。当今时世,人头上走将出来的,个个会得争英雄,较胜负。说便这等说,这总是各要为发个行业,指望做个子孙长久之计,怪他不得。却不知近日做小官的,都看了那个样子,也思量要立起一个行业来,到与那做娼妓的做了对头。这不是随口乱说的话,眼见得有在这里。
      听说金州甫林县地方,有个刘松巷,你道一个巷,如何取这样一个名字。有一说,当初那地方上出一个光棍,姓刘名松。原来他开成的这条巷,巷内前前后后,共有三百房子,居住的都是娼妓。
      这刘松是个光棍,到处喝水成冰,着实有些手段。也是花柳场中,数得起的一个有名豪杰。凡是那娼妓人家有些争闹,只要他走将出来,三言两语,天大的事,就弄得没踪没影。日常间所靠的是放课钱,收水债。不上三四年,吃他做了老大的人家。
      后来正要思量脱离这个门路,猛可的被官府拿了访察,把一个铁铮铮的好汉,轻轻的葬送在囚牢里。自这刘松一死之后,连那巷里的娼妓人家都倒运了。终日闹闹吵吵,官司口舌。彼时就有几个乡宦出来,动了一张呈子,把这些娼妓驱逐了四散去。你看那头二百间空房子,都用了各衙门的封皮。
      上面虽帖着如赁票儿,人都怕是不利市,那个敢去租一间儿住住?整整封锁了年把,地方上又出了个不怕事的光棍,叫做鲁春。
      他就一口合兑出银子来,买了五十多间,思量要造一个小官榻坊。这时人头上正作兴着小官,有那好事的,赚鲁春有这个主意,着实撺掇。鲁春一边择好日具工,一边先写了许多知会贴儿,向四处一贴。上写云:南林刘松巷,于某月某日,换主新开小官榻房,知会。
      那鲁春开得没多几日,到来了许多小官,塌房里竟热闹起来。虽然来便来得多了,都是半斤八两,没有个索得价钱起的。
      有几个肯撒漫的大老官,邀三携五,走来看了,只是没个中意。说便这样说,终不然高高兴兴踱将来,依旧寂寂寞寞踱了去不成?没奈何,也只得将就受纳了一个。众小官见生意渐渐冷淡了,也晓得自己生得不甚动人,都去搽脂抹粉,学出那娼妓家的妆扮来。
      只是这个打扮到古古怪怪,不是留了长长燕尾,就是梳了高高髻鬓,不自说是打扮得好看,是这个模样做作出来,坏了小官名色,连那鬼也没得上门。
      鲁春开了这个榻坊,只管囫囵不管破,一个人一日要算你三分饭钱,那里管得你有生意,没有生意。不满两三个月,闲的到去了大半。
      有的人说,这些小官去了,都是鲁春没了时运。偏我说,自这些小官一去,鲁春的时运才来。怎见得?不多时,来了一个小官,就是本处金州人,叫做范六郎。年纪可有十五六岁。果然生得齐整:
      香玉为肌,芙蓉作面。披一带青丝发,梳一个时样头。
      宛转多情,画不出来的一眶秋水。
      两道春山,一种芳姿,不似等闲儿女辈。
      几多情苗,敢夸绝代小官魁。
      这样标致的小官,且莫说是金州只有他一个,料来走遍天下,也没有第二个了。所以说,路上行人就是碑,有那眼孔里看不得龌龊的主儿,登时乱传开去,道是鲁春家里新到了个范六郎,生得妙不可言。
      那些好小官的大老,闻知了这个风声,两三日里,其门如市。这范六郎本是好人家儿女,没奈何寻这条门路的。虽然做了这个勾当,不似近日这些没嘴脸的小厮一般,极是会得看人打发,委是肯撒漫些的,方才招接个把。
      鲁春自得了他,只当有了百来亩肥田,整日安贵吃用个自在。后来那些去的小官,听说有了范六郎,巴不得要依着他,出个好名头,挈些钱钞,一齐依旧转来,这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众小官有了范六郎这样一个招牌,连各人的生意,都打发不开。从此一日一日,小官当道,人上十个里,到有九个好了男风。
      连那三十多岁生男育女的,过不得活,重新也做起这道来,竟把个娼妓人家都弄得断根绝命。后来那些娼妓坐不过了冷板凳,一齐创起个议论,把各家妈儿出名,写了一个连名手本,向各乡宦家讲诉其情。就是这各乡宦里,有个把日常间好管公事的,偏生这件又不会调停,都推过不理帐。
      众娼妓们没了法,便又做了揭帖,把那小官说得腌腌臜臜,各处乱贴。这些小官晓得了,恐怕坏了名头,弄得不值钱,连忙与鲁春商量。做了状子,就向南林县中投告。
      诗曰:
      眼前谁是与谁非,较胜争强总不宜。
      男女虽殊业一样,加何分得两生涯。
      说那南林县,原只有一知一典。其时,恰还没有正堂官,正催巡捕典史署印。这典史姓钟,名福,是个吏员出身,做官着实明白,没一些儿私曲,竟不像如今这些要钱脸的。
      这日早堂理事,看了这张状子,老大吃上一惊,便唤吏书过来问道:“我老爷署印这几时,且喜民安讼怠,那些婚日上的事,尚且没有人来告一张,怎么到有这张状子?你可晓得鲁春是什么人?”
      吏书答应道:“是地方上一个光棍。”
      典史想一想道:“自然是个光棍了。可还晓得他做些什么?”
      吏书道:“家中开一个小官塌坊。”
      典吏微微笑道:“是了。且问你,怎么叫做小官塌坊?从头讲一讲看。”
      吏书道:“老爷不嫌絮烦。小的一一禀上:当初本地方上,先有个光棍,叫做刘松,家事甚是殷厚。他就买了官房,起了头二百间小小房屋,招接头二百个娼妓住了,又开了一条私巷,就取名叫做刘松巷。后来刘松被上司拿了,死在狱中,那些娼妓人家从此遂闹闹吵吵,众乡宦容留不得,立时都驱逐去了。这鲁春走将出来,遂把那些房子买了一半,造了一个小官榻坊,凡是肯做小官的,就投奔到他家里。如今还开得好不热闹。”
      典史道:“这是小官绝了娼家的道路了。想将起来,总是那边坊开得不好。”随即唤个公差,给了一枝火签不敢耽搁,飞一般的径来到刘松巷寻着鲁春。
      你看这鲁春,终久是个做光棍的人,会得做些事业。随那公差说得火紧,他却慢慢哼哼,讲的都是冰窖说话。随即把东道摆将出来,这公差恰好是个要呷杯儿的,见了酒,一pigu就坐下了。两个吃到半阑,鲁春递一锭粉边细丝银子,约莫有一两三四钱。
      这公差看了这锭银子,到没了算计,欲待要接了他的,思量却又没有个鲁春拿去,不好回话;欲待只捉了鲁春去,不接了银子,心下又不割舍得。左思又想,落得收了他的,拼得当官回话,挨几十板子。你到收了银子起身去回官也罢,偏又放不下这几钟饿碗头,又坐倒身子,吃个像意。看看吃到下午,弄得乱醉,方才起身。
      只见他:
      两眼模糊斜撇脚,-壁扶墙这字滑。
      -吐出乱头摇,牙会咬来空嘴夹。
      笑呵呵,无底答,双手袖中寻不着。
      临行拱手又弯腰,满口如衔menghanyao。
      那典史坐在堂上,原是要立刻拿鲁春来的。
      等了半日,坐得不耐烦,正待回衙,只见那公差吃得泥般,斜眼撇脚走到案桌前,扑的跪下,把个头来乱摇,一句也讲不出了。典史看了,气得两只眼睛突将出来,拿起急性子乱敲。这公差伸手伸脚,越做作得好看。
      典史喝令皂隶,把他打了三十大,是这一通打,只当吃了杨海干,到解了一半酒去,恰才省些人事,跪在公案前,到不说起鲁春一事,老老实实把银子-出来,“就是只得他这一锭。”
      典史看了银子,更加焦燥道:“我着你去拿人,到得了他银子,把人卖放了。兀自吃得滥醉,在我眼前放肆。”
      叫声打,又打了二十。随即就把他革了役去。这公差白白打了五十个大板,银子得不到手,又没了个门户,总是他的运限不利,不消说了。典史当下另差两个,当晚就把鲁春拿来,先把状上情由审了一遍。鲁春把小官与娼妓两家打闹的事,一一直言禀告。典史听罢,笑了一声道:“这样事,也教我难断。明日看那娼妓的讨状,才好审决。”
      旁边管事的,就把鲁春带起了,典史遂差了那两个原差,拿牌去拿众娼妓来听审。那些娼妓听说小官把他告了,这回巴不得要弄个其人,打场好官司。连忙去递了诉状,两边都打点。是那一日见官,私下先打个好耍子。
      典史看了娼妓的诉词,其实说得悲切,便唤那几个为首的,一一先录口词。众娼妓也巴不得见一见青天老爷,诉一诉苦。都为跪在通道上,各人把落在烟花,没奈何,依门献笑,要度口食的话,诉了一番。典史道:“说将来还是你娼家有理。只是一说,近来人上,个个都作兴了小官,连我不解这个意思。敢是你等娼妓,不肯料理生意?”
      内中有两个老脸的娼妓,连忙答应道:“不瞒老爷说,娼妓们其实会料得生意的,就是来的-客,一夜将准奉承他七八遭。第二日临起身的时节,还决要教他打个丁儿出门。”
      曲史道:“胡说,可见都是你这一起,连那个好娼妓名头都坏了。所以那些小官,有这场聒噪起来也罢。你若要我禁止了那男风,依旧让你们在本地方赚钱的话,今后个个便要当官方可。”
      众娼妓道:“娼妓们一向是当官的。凡是同各乡宦老爷有酒,时常来捉官身。”
      典史道:“我这个当官,不是那样当。每月初三十八,俱要齐来听候娼名。”
      众娼妓满口应承道:“只要老爷肯放这条门路,一个月莫说是几日,便再多几日,娼妓们也是情愿的。”
      典史道:“你等既各情愿,快出去取了认状来。”
      众娼妓欢天喜地,都一骨碌爬起身,向大门外就走。不多时,各人把认状拿进来,当堂递了。典史仔仔细细,逐张看过,把朱笔都标了个准字,吩咐道:“你等都出去,料来这件事,教我也难容。一壁厢,待我把原状注销了,一壁厢,待到外面禁止了男风,依旧安了你们生业。”
      众娼妓道:“爷爷,那些做小官的,个个心怀不善。到求老爷拘到案前,当面平定了,不然的时候。老爷有日高升去了,又要吃他的亏。”
      典史道:“不须多说。”
      众娼妓应声是,再也不敢开口,磕个头,都走了出去。那些小官,只思量教这鲁春出来,告了这状,满望赢了官司,好打落个行业。怎知道典史老爷,到准了娼妓口词,要禁止了男风。一齐不快活了,听便听了这句话,个个还将信将疑。
      次日,正打点教鲁春到县里去,打听个真假,恰好那两个原差,拿了一张告示,来到刘松巷口帖下。
      众小官都忙不及的走出来看时,只见上写着:
      金州甫淋县署正堂亭巡捕,典史钟福,为禁止男风,以饬风化:街陌花衢,为豪侠纵游之地;朱楼翠馆,系王孙恣乐之场。
      近有无耻棍徒,景人桑榆,滥称小官名色,霸居官巷,断绝娼妓生涯。一旦脂粉窝巢,竟作唾津。世界深为可畏。
      为此,出示着地方总甲,立时严打驱逐出外,敢有前项棍头,潜于附近地方,希图蹈辙,坑害善良者,许诸色人等,即时掇票,以凭究遗邻里,容留不举,事发连坐,决不轻贷,特示。
      古仰知悉,年月日实贴刘松巷口
      众小官看了,吃上一惊,到自伙里,你埋怨我,我埋怨你起来。不上一两日,各人寻了所在,都走掉了。单单剩得个范六郎,鲁春就留他在身边,做了儿子。
      这遭那娼妓各自靠了个衙头,依旧搬到刘松巷来住了,把那小官,竟赶的没了踪影,只当做了一场好戏。地方上有那好事的,便把小官娼妓两家夺行业,打官司的话头编做个新闻,满街卖个发疯。
      过得几日,那先前在公堂上撒酒疯,打了五十板的公差,想得事跟脚起,为他们两家的事,白白打了许多板子,又革了役,没些事做,只得来到刘松巷,要这些娼妓看观看观。众娼妓便肯收留,终日酒食,堆在嘴头,只恨他吃不下。他却适意不走。凡有事脱将下来,就是他去挡官抵府。
      总是此生该吃这碗衣饭,在这刘松巷里混了年把,平空发迹了。也去讨了几个粉头做作起来。因此说,一个人命里生成了,再也改移不得。命里该做官,毕竟有个纱帽戴;命里该讨饭,到底有个碗拿。这范六郎,生成是个做小官的命,那里有福安事。
      鲁春的家当,不上几年,替他挥霍一空,做了几年儿子,寻了一场吵闹,依旧告别,到别处去做了小官。后人有四句口头话,嘲之云:
      薄命六郎真没福,快活为儿心不欲。
      甘心又扮小官妆,成就歹人刮冷粥。


  • TA的每日心情
    郁闷
    2017-1-31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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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3]偶尔看看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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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2-11 11:24:34 | 只看该作者
    有耐心的可以看看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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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萍水相逢 -1 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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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难过
    2021-12-1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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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0]以坛为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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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2-2-11 18:48:13 | 只看该作者
    除却中间的乱码,其他的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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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坛为家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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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2-5-16 19:56:29 | 只看该作者
    这种文白,大概也就三言二拍那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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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1-19 0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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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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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2-5-22 18:33:29 | 只看该作者
    看了马上头晕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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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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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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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5-29 18:17:43 | 只看该作者
    不错的古代-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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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12-27 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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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4]偶尔看看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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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5-29 22:53:50 | 只看该作者
    感觉很不错,吸引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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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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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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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5-30 19:28:21 | 只看该作者
    文笔不错,很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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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闷
    2017-8-31 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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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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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6-2 16:29:15 | 只看该作者
    还整文言文啊 这水平真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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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6-2 16:29:27 | 只看该作者
    还整文言文啊 这水平真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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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7-13 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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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12
    发表于 2012-5-25 22:01:26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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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 挥白镪几番虾钓鳖醉红楼一夜柳穿鱼
      满庭芳
      白眼看他,红尘笑咱,千金缔结休夸。
      你贪我爱,总是眼前花。
      世上几多俊俏,下场头流落天涯。
      须信道,年华荏苒,莫悔念头差。
      这个词儿,一半说着小官,一半说了大老。
      怎么倒先说做大老的?只看近来有等好撒漫主顾,不肯爱惜一些钱钞,好干的是那风流事情。
      见着一个男色,便下了心腹,用尽刻苦工夫,催到一年半载,决然要弄上手。
      纵是那从来不肯相处朋友的,听他那一甜言媚语派头的说话,免不得要上了他的香饵。
      若遇那一种专好卖了馄饨买面吃的小官,见了钱钞,虽是不肯放过,还略存了些儿体面,情愿把自己的后孔,去换别人的前孔,见了那样大老官,不必你先有他的意思,他倒先打点你的念头。
      这正是俗语道得好,鸡儿换盐,两不见钱。
      各自得便宜的所在。
      如今就把这样的说一个来。
      昔日洛阳城中有个小官,名唤裴幼娘。
      你说一个男人,怎么倒叫了女人的名字?人都不晓得。
      这裴幼娘虽是个男儿,倒晓得了一身女人的技艺。
      除了他日常间所长的琴棋书画外,那些刺凤挑鸾,拈红纳绣,一应女工针指,般般精谙。
      洛阳城中晓得的,都羡慕他,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
      年纪可有十五六岁,生得十分标致,真个是个小官魁首。
      就是那些女子班头,见他也要声声喝采。
      怎见是魁首处?捣练子香作骨,玉为肌,芙蓉作面,柳为眉,俊眼何曾凝碧水,芳唇端不点胭脂。
      这裴幼娘却又有个大值钱的所在,晓得自己有了几分颜色,自有那识得的不肯放过。
      再不像如今这些做小官的,就肯轻易跌倒滥相处一个朋友。
      往来的,都是贵侣豪流。
      那些一窍不通,凭着几贯钱神,装腔做势的这样愚夫俗子,见了他只好背后把舌头伸进伸出,那里能够得个亲近。
      一日,是暮春天气。
      在家没些事干,正取了针线打点做些花朵儿消闲耍子。
      只听得有人扣门,连忙起身闻看,恰是个卖-药的先生来寻他。
      说话的,你才说得几句便把人捉了破绽,方才道这裴幼娘从来不与愚夫俗子往来,这个-药先生有甚么高贵,却又与他相熟。
      有一说,这-药先生不是别人,就是他嫡亲的舅舅,唤名詹复生,一向原在京师里,卖些-药。
      后来该得有了时运,遇着几个大老先生作兴,遂撇下了-药担子,便改做了个官料郎中,个把月前才到得家。
      这日正来寻了外甥到郊外去耍子。
      裴幼娘开门,见是舅舅,便倒身唱唱道:“舅舅这几日缘何不到我家走走?”
      詹复生笑道:“今日不然,还没有工夫走来。昨日京中有个大老先生,为书寄来与我,要找替他寻几味-药,随即就要带进里面去,合那助阳丸。我一个往郊外去没些兴趣,特来邀你同去走走。”
      裴幼娘见舅舅要他同去,难道有甚推托。
      便走到里面换了衣服,就随詹复生同去。
      出了西城,只见果然好一派暮春光景:红杏开阑,绛桃放尽。
      绿杨枝上几声啼-,闲来几点流莺。
      芳-坡前,一对游蜂,引着一双-蝶,芳郊里来往纷纭。
      杂沓的车填马隘,画楼中笙歌缭绕。
      簇随着才子佳人,绿瘦红肥,正是赏花天气。
      风恬日暖,分明淑景时光。
      詹复生同了裴幼娘来到西郊。
      一路上游游玩玩,问柳寻花。
      看了那些景致,连个寻-药的念头都忘怀了。
      两个说说笑笑,不多时早到了一座庄居。
      你道这个庄,是那一家的?就是洛阳城中郑司牧所建。
      恰才造得没多两年,果然说不尽的齐整。
      你看那个管庄的好不惫懒,凡是有人要走进去看看,他就做作起来,必竟要掯勒你几个钱儿买酒吃,才放进去。
      詹复生也只得送了他几个酒钱,才同了裴幼娘走进庄门。
      仔细一看,果然好个洞天:花屏路【尧走之底】,秀石峰堆。
      幽涧鱼潜,随向碧波跃出。
      画梁燕去,还寻旧垒飞来。
      曲槛旁边,芍药栏斜。
      对荼蘩架,小桥左右,秋千院相连歌舞台。
      宛啭莺颤,最喜弦歌并奏。
      芳菲红紫,偏愁风雨相催。
      正是一点红尘飞不到,分明人世小蓬莱。
      他两个看了一处,又是一处。
      看得有趣,竟也不思量出来。
      渐渐到了夕阳西下,方才打点动身。
      走不数步,恰好那璧厢也有一个少年后生,同了个未冠走来。
      你看那少年如何打扮?穿一件大袖子短身材的华服,戴一顶拖两条披一片的苏巾。
      白水袜新鲜时样,红套鞋浅面低跟。
      整衣处浑身沉速,开扇时满面真金。
      冠冕从儒,不是寻常俗士。
      清奇带秀,谩夸洛下书生。
      你道这后生姓甚名谁,那里人氏?原来是洛阳一个有名秀士,姓韩名涛。
      那个未冠,唤做杨若芝,就是韩涛包在身边的小官。
      他两个正在里面耍子,也因天色将晚,■待打点出来。
      那韩涛兴尚未阑,一回走,一回还看个不了。
      恰好这杨若芝在后,也正慢慢踱着,猛可的劈面撞见了这裴幼娘,连忙上前,轻轻叫住韩涛道:“你可记得前面那个未冠么?”
      韩涛听说个未冠,便赶近前几步,略把眼来偷瞧了一瞧,摇着头道:“我眼睛里从来不曾见这样一个小官,你可记得是那一家的?”
      杨若芝笑道:“还数你会识小官,见了这个略有些名的,就不记得了。”
      韩涛道:“你敢晓得他么?”
      杨若芝道:“这就是洛阳城中有名的裴幼娘。”
      韩涛想了一会道:“我一向曾闻此名。原来这个就叫做裴幼娘,真个标致得紧,果然名不虚传。”
      杨若芝道:“韩兄你又来没偶偶了。如今的人,只生得两只耳朵,几时曾有个眼睛。难道略有些名头的就叫做标致?只怕不能够十全十足哩。”
      韩涛晓得他这两句话有些酸意,便不则声,径出了庄门,跟在裴幼娘詹复生后面。直待同进了城,方才各自分路回去。
      诗曰:
      匆匆邂逅半消魂,却恨天涯咫尺分。从此折梅无个便,倩谁传寄陇头春。
      不说他甥舅两人到家的光景。且说那韩涛自见了裴幼娘回去,废寝忘餐,眠思梦想。催了几个更长漏永,撇了几番黄卷青编。镇日闷萦心上,郁结眉头。杨若芝见了这个模样,明知他想在裴幼娘身上。一日特地走到书房里问道:“韩兄,你自那日郊外回来,到今又是好些日子,不知你为了些什么事,终日愁闷不了。”
      韩涛见他有意询问,却不对他明说,没奈何回答道:“我因母亲年老在堂,桑榆日短,当此春归时节,■物伤情。”
      杨若芝摇头道:“你与我相处这几年,几时见你曾肯把令堂放在心上。兀自真人面前说着假话,你只道我果然不晓得你的心事。”
      韩涛道:“你晓得我为着那一件?”
      杨若芝冷笑一声道:“你的心事不过想在那裴幼娘身上。我倒是个识时务的,若对我实说就先告辞去了,随你两个相处。若是遮遮掩掩,明日有些风吹-动,那个醋罐儿,怪不得我倾翻哩。”
      韩涛被他说着,只得陪笑道:“小厮家这等多心,这样说分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难道你不如他?”
      杨若芝道:“不是我夸口。说外貌我不如他,内材他不如我多呢。只怕要我这样体心贴意的朋友,明日便穿了铁-鞋走尽天边路,也还没处寻哩。古人说得好,傍生又不如傍熟的好。”
      韩涛听了这些说话,又不好认真,又不好作假。正要回答他几句,只见杨若芝就踱了出去,只得耐了性子。自此以后,不觉郁怒交加,遂染成了一个症候。他那母亲见孩儿得了病,心中大不快活,那里晓得他为着那两桩没要紧事上来的。只道他兜着了什么邪祟,便去求神问卜,许愿寻医。那得一些应验,几遭暗里盘问这杨若芝。杨若芝碍着口,却又不好实说。那老人家没处访个病原,时常在背后思想道:“这决是他日常间好拐小官,这番撞着个小官儿了。”
      一日一日不觉渐渐沉重将来。那些同袍中朋友闻他病体沉重,都来看望,韩涛勉强起来相见。众朋友们道:“这样的病势,十分危笃,如何还不寻个好医人来看治。”
      韩涛道:“洛阳城中的医人,请遍了,决没有一个治得这个症候的。”
      内中一个朋友道:“西街上有个詹复生,绝医得那古怪蹊跷的病,倒去寻他来看看。”
      韩涛道:“我自不曾闻得有这个医生,恐怕不行时的。察脉不辨理,下药不对科。”
      那个朋友道:“他一向原在京师大老先生门下,两三个月前才到家的。如今城里那个不作兴他,■■■不把个轿子抬进抬出,行时得紧哩。”
      韩涛便依了朋友主荐,次日清晨便去接了詹复生到家。原来他两家虽是那日在郊外郑司牧庄里见过,到如今过了许多日子,那里还记得起。
      不道这詹复生也是个好男色的,走到书房里见了这个杨若芝,便起了心。一面按着脉,一面瞧个不了。倒也还亏他没有差错,按了一会便对韩涛道:“这个症候都是郁怒两样结成的,不是那几味寻常药料就可治得,必须要用一块本钱合一料丸剂,早晚服下。然后再服一两贴官料药,使他内外夹攻,才好把那郁怒两家赶散。”
      这几句原是近日这些医生起发人家的说话。若只下了一两贴官料药,随你有体面的不过送了钱把银子,将就些的多则五分少则三分,不是没了道路。若起发得合,一料丸剂,不要说别的,只那换人参里就要赚他一块,岂不是得个着实肥腻。这韩涛听了便问道:“若是合丸剂,也要先斟酌几味药料才好。”
      詹复生道:“这脉息里,学生也看得明白。如今倒请把那得病根由细讲一讲,便好斟酌。”
      韩涛一心只要病好,不敢隐讳,便把一句话儿赚了杨若芝出去。然后将那日曾见裴幼娘的说话,细细讲了一遍。詹复生听罢大笑一声道:“原来足下的病,原为着这个原故上起的。那个裴幼娘就是学生的外甥,足下何不早来寻我,可是连这场病都没了。”
      韩涛道:“原来就是令甥,却得罪了。”
      詹复生道:“不妨。我那舍甥,倒也是个见广识大的。足下若想着他,只依学生一个计策,管取唾手得来。”
      你看他两个说得投机,连个商量合丸剂都丢在一边。韩涛道:“先生若不见罪,就请教一个妙计。只要令甥见一见面,便是十两黄金奉酬。”
      詹复生听得,就打动了念头。想一想看,十两黄金便值百两银子,比适才起发他合丸剂竟差百倍。遂说道:“我舍甥日常间见了那些■辈朋友,极说得来。如今用一个将虾钓鳌的计较,明日待我先到舍甥家里,足下倒央适才那位未冠的来,只说寻我。学生使他两家先见面了,那时学生■用一个打合法,不怕不得相见。”
      韩涛欢喜道:“好一个计策,明早就着他来。还有一说,不知令甥住在那里。”
      詹复生道:“到了西街上问一声裴幼娘,没一个不晓得的。”
      韩涛道:“既然如此,凡事都要托在先生身上。”
      詹复生笑道:“十两头足下也要在心。”
      你看他药笼也不打开,包儿也不指望,连忙作别起身。那韩涛说了这一会,十分的病霎时间竟减了三分。那母亲见医生去了,便走到书房里来。正要问个详细,看见孩儿脸色猛可的好看了许多,这个快活也不知从那里来的,便道:“果然好一个神医,莫说吃他的药,才见得他一面,你脸上的颜色就好看了许多。”
      韩涛难道好对母亲说是为那事心中快活,只得把几句话儿胡答应了过去。诗曰:心病还将心药医,一番清话拟佳期。萱堂虽解儿颜色,毕竟难明是与非。韩涛事到其间,只得又要看那杨若芝的嘴脸。当晚便唤他来,先把几句宽慰他的话说在前头,再与他商量明早的那一节事情。
      杨若芝却也没奈何应承道:“这个无不从命。朋友们相处,原是你管不得我一生,我靠不得你一世。前番只是你错了念头,指望掩耳偷铃,没有与我商量,所以讲了那些说话。如今你竟把心腹对我商量,巴不得你的病好,终不然坐视其危不成。”
      韩涛满心欢喜,早便打发他到裴幼娘家去。这叫做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那詹复生先己在外甥家里等候多时。一见杨若芝走到,老大欢喜,就着裴幼娘出来与他相见了。连忙殷殷勤勤,打点午饭款待。你道为何这等殷勤,原来他倒先有心在杨若芝身上。
      三人先把酒来吃了一会,詹复生说说笑笑,讲了许多都是为自己的说话,却不曾有半句为着别人。却好这杨若芝,是个极容易跌倒的小官。见詹复生有心向他,随即装模作样,做出无数恶懒派头。两个眉来眼去,好不调得高兴。旁边裴幼娘看了倒有些难过起来,便起身走了进去。他两个就不吃了午饭,也就动身,裴幼娘便走出来相送。
      詹复生遂同杨若芝到自己家下,才说出几句透心肝的话来。杨若芝就舍着脸皮,才一次上门就被他弄上。一伙也不管韩涛在家凝望。将近到晚,方才回去见那韩涛。韩涛那里得■■先倒着了别人的手去,问道:“你去了一日可得些甚么消息来?”
      杨若芝随口答应道:“不要说起裴幼娘一见如故,那詹复生真个有十分为你。”
      韩涛道:“缘何你不与那裴幼娘同来见我一见?”
      杨若芝道:“你又不在行了。俗语有云,紧刮婆娘慢刮要。必须要下些工夫,摧几个日子,才能够上手。”
      韩涛道:“既然如此,不可冷落了,你明日还要去走一遭。只有一件,我明日与你些银子,带去盘缠,省得再去扰那詹复生。”
      到了第二日,韩涛取了一包散碎银子,约有二三两光景,递与杨若芝带在身边使用。
      杨若芝一连去了四五日,几次都到詹复生家里,何曾踏上那裴幼娘门。
      去一次就和詹复生弄一回,去了四五次,倒被他弄了四五回。
      这个韩涛还睡在梦里,自家的小官,先被别人弄得个不耐烦,别人的外甥还不能够得见一面。
      詹复生却才过意不去,又想着他那十两金子,只得用个计较。
      一日赚了裴幼娘来见韩涛,韩涛见他一到,把个病都不放在心上,连忙■闵起来,欢喜个不了,詹复生便说了许多打合的话。
      那些久惯做小官的,只要你把个好体面待他,他自然也还你个好体面。裴幼娘见韩涛是个在行的主顾,也只索就搭上了钩子,两个走动了六七日。那韩涛病体虽然日逐好来,只是还未到手。况且两家都是脸皮嫩的,一个又不好明明说向,一个又不好老实开谈。直待过了半个多月,韩涛病好,便要思量完了那桩风流帐。打点在家动手,又多了杨若芝一双眼睛。
      这日把他瞒过了,悄地约了裴幼娘来到东街上一个妓者人家,那妈儿便出来相见。原来那妓家见带了一个小官上门,恐怕占了他的趣去,最是不喜欢的。
      这妈儿又不是这样说,见是韩相公,不敢推却,勉强把个笑堆将下来,就迎到里面,把女儿唤将出来相见。不多时,那女儿走出来,你道如何装扮?
      鬓躯乌云,眉湾新月。
      秋水一眶,觑多少撒漫儿郎。
      春风满面,迎几个着迷豪杰。
      帐中被底可人处,一捻细杨腰。
      背后人前卖俏的,一点丁香舌。
      淡妆巧扮,短短衫儿薄薄罗。
      殚雨尤云,鲜鲜怕子惺惺血。
      这女儿名唤卫湘卿也,算得是洛阳城中一个有姿色的妓女。出来见是韩相公,忙不及的深深道了个万福,便迎到房里请坐,那妈儿就去打点看茶。他两个进得房来,四下一看,委是铺设齐整。香几上摆一座重价钱的宝鼎,净瓶中插几枝最得意的名花。文具内列两方汉玉图书,都镌着湘卿名字;书架前有几卷唐人册页,尽写的李杜诗章。更有那带-连真,王羲之手就兰亭帖;粗砂细做,时大彬亲制小磁壶。罗帐挽双钩,不是无心邀客坐;绣衾闲半榻,分明有意待人来。
      他两人坐下,卫湘卿问道:“韩相公这一位小相公上姓?高居在那里?”
      韩涛道:“姓裴,就住在西街上。”
      卫湘卿想了一会道:“莫非是西街上的裴幼娘么?”
      韩涛点头道:“然也,然也。”
      卫湘卿道:“久闻裴幼娘大名,无缘可会。今日幸得韩相公光降,也挈带得相见一相见。”
      说话之间,倒换了两巡茶。韩涛就唤妈儿出来,支付他一两银子去做东道。不多时,齐齐整整,安排完备,就向房中摆下,三人饮了一会。毕竟那做妓者的人,作事在行,看饮得不痛快,便起身到文具里取了一付小小骰子,送与韩涛行令,韩涛转递与裴幼娘。幼娘接在手里,就有兴思量开铺。与两家各掷十见,朱窝,一连得酒得色。
      共掷了二十见,倒输了十六七个大杯,先吃得个滥醉。卫湘卿见裴幼娘醉了,便扶他到-去睡着。此时正中了韩涛计较。两个又吃了一会,不觉更阑夜静。韩涛也假装个酒醉,也倒在他-。卫湘卿早已明白了,说句笑话道:“韩相公与裴相公一同睡了,我倒打个官铺相陪罢。”
      韩涛只不作声,把手摇着。卫湘卿又道:“既如此,韩相公起来,索性脱了衣服,大家睡做一床,做个柳穿鱼罢。”
      韩涛就走起来,把上下衣服都脱去了,三个人睡做了一头。裴幼娘睡到半夜,渐渐酒醒,将手到外床一-,却-着的是卫湘卿,便觉高兴,两个正动得手。只见韩涛又把那件东西,向piyan里放将进来。
      裴幼服只做不得知,这个抽一抽,那个送一送,三个人弄得个好耍子,那里割舍得丢手。弄了半个更,不想韩涛先自泄了。
      这裴幼娘只顾前面的快活,不晓得后面的完帐多时了,韩涛就把个帕儿替他收拾干净,这回俗大相思都在一时消激。到了天明,两个梳洗出门。
      真个是若要不知,除非莫为。不道又被杨若芝知了消息,他连忙去说与詹复生得知。
      詹复生道:“可见如今的人,都是难相与的。只要引上了路,两家对客做了,就把我们中间人撇开。有这样事,不免写封书去问那韩涛讨那十两金子,看他怎么回我。”
      遂把些生药名做了主意,写一封书来道:“半夏前为苦,参事俱熟地,再三白术,彼薏苡曲从。适闻足下己川芎矣,宁不知母牛膝日之苦辛乎,使生地两家增多少肉,麻黄恐不过。念在所允十两金银子分上,但足下大信杏仁,决不作雌黄之说。幸当归我为荷。”
      韩涛拆开看了半日,会不意来。慢慢把句法想了一会,原来都是些索谢的话头。撇不过面情,便取了五两银子送他。
      自此以后,韩涛倒有十分厚待裴幼娘光景。杨若芝见一日一日把他冷落,竟不比了前番,遂好好告辞出去。
      韩涛见他好辞了去,心下也有些不过意起来,倒送他六七十两银子,成就了冠婚两事。这回才与裴幼娘得个相处久长,时刻不离左右。这正是你贪我,我恋你,两好合一好也。
      诗曰:
      欲辞苦李觅甜桃,那信甜桃味果高。
      肯把青蚨容易掷,羡他到底是英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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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13
    发表于 2012-5-25 22:02:36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回 小做作见面酒三杯大铺排倒身钱十贯
      蝶恋花
      钟送黄昏鸡报晓,昏晓相催,世事何时了。
      白昼红尘人易老,多情悄不相逢早。
      眼底空教留意好,我自无缘,应惹傍人笑。
      着甚来由徒懊恼,深情毕竟凭谁道。
      这个词儿,说道相处小官,大约要些缘分。缘分中该得有些儿光景,比如一个在天东,一个在天西,转弯抹角,自然有个机会凑着。这个机会,虽是缘分所使,中间也决少不得一个停当的牵头说合拢来。
      又有一说,牵头固虽寻着个停当的了,只是近日出来的小官,个个都靠背后买卖。做了生涯,坐倒思量嘴动,出门思量钱用,须得着实打点一块结识在他身上,才行得通。不然的时节,随你该得的缘分,停当杀的牵头,都要走了滚。
      这些闲文,原不必得详细,如今且把个故事说来。
      昔日巴陵城中有个假小官,说话的,你才开的口,就吃人捉了破绽去,难道世间小官,怎么却有假的。看官们不要性急,慢慢听我说个就里。这假小官,唤做李翠儿,原是城中李员外家一个使女。李员外平日闲,最喜的是hongting花。见他十三四岁上头发覆眉,生得笋尖般嫩,着实喜欢。倒不要他前面那一道,只要他后面这一道。只是十分优待,教他打扮做了小官,一样穿鞋袜,一样着道袍,手面上又教他习了些写算。着他在记室中,早晚做个陪伴。你道可不是一件屈天屈地的事,丫头家这样的年纪,正好破花心,如何却寻思在他背后去。人却不知道,这李翠儿偏又尝着滋味,便宜了这道。
      那李员外是一时少不得的,有这样个花蕊般的假小官在身边,难道不会动火两个早早晚晚尽情顽要,不上两年,把个李员外断送上路。
      他儿子李大官人,晓得父亲为这个冤孽身上坑了性命,算计定了,只要等到闭灵之后,把他布摆一通。李翠儿知了风声,想得祸机一发,决然收拾不来。这晚一溜风,遂走了出去。
      有一说,女人逃走,改作男装的常有。只是索性改作个裹头刷发的,走将出去,还没人猜疑。端只又是个小官打扮,如何行得通。况且而今的人,眼孔里那个着得些儿垃圾,见个小官,无论标致不标致,就似见血的苍蝇,攒个不了。
      这李翠儿此时要走得慌张,一些东西不曾带得在身边。从更尽赚出门,黑地墨天,不知那边是东,那边是西,一步挪来两步,直走到天明,才晓得是一带没人家的僻径。心里一个不快活,越走不动了,巴不得寻个处在略坐一坐。
      正抬头,恰好就是一座古庙。说起这个古庙,甚是古得没样范。楼梯般两扇庙门,马坊样一间殿宇。一座石香炉,东倒西歪;几个泥菩萨,翻来覆去。座前摆两爿竹个,那些个有灵有感;壁上挂一块木经,看不出谁阳谁圣。
      正进得庙门,只见那角落头蹲著有三四个肥头胖脑的乞儿,煨着瓦罐煮早粥吃。见李翠儿走到,个个打着市语,大惊小怪起来。李翠儿看了这班叫化子,不像个良善的,心头扑扑的跳,打点走了出来,恐怕那些叫化子倒要动手动脚。只得放大胆走向那神柜边坐下。
      那些乞儿中有一个低低说道:“列位哥,好造化。这里正是四十五里没人烟的所在,那得这样个标致小官,可不是全来的福。”
      内中又有个道:“列位哥,这决是好人家儿女,敢是迷失路的,再走去和他扳个话看就是。”
      适才说起的那个乞儿道:“待我再去,待我再去。”
      又走到神柜边。原来那李翠儿走了许多路,身子倦怠,一边坐一边睡着。这乞儿走过去把他一推道:“小官,这个壁缝里有风。要睡觉,我们有现成铺盖在那里。”
      李翠儿带着睡,着实一跳,咿咿唔唔道:“我宁可死在这里,决不转去那。”
      乞儿听了这句话,把头一缩,悄悄走过来对众人道:“这个小官,有些蹊而跷之,古而怪之。我略把他推得一推,吃起惊来道,我宁可死在这里,决不转去了。”
      众人道:“这样说,决是与家里人有些口过,忿气出来的了。只要讨他个口风,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所在,就去报个信,强加做场买卖。”
      那个乞儿道:“再待我去讨他个口风。”
      说不了,又到他面前,一顿大呼喊叫,把李翠儿推醒。李翠儿不知什么势头,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跪下,口口声声只叫饶命。那乞儿气了道:“啐,我们虽然做个叫化子,还是好骨气,又不是什么歹人,怎的是这样叫。”
      李翠儿勉强笑道:“果然不是歹人,是我叫差了。”
      乞儿道:“你且不要慌,听我讲么。这个古庙是我们的地方,如今官府好不利害,你且到门首把告示看看,凡是面生可疑之人,不许客留在庵观寺院里。我却有些不认得你,说一说看是什么人家。”
      李翠儿惧了,只得直言告禀道:“叫化哥,你不认得我么?我叫做李翠儿,就是李员外家的人。”
      乞儿把口开得老大道:“李员外是新近没的,你是他家人,怎么孝也不戴一戴?”
      李翠儿就不则声。那乞儿讨了这个口风,遂过去说与众个得知,一齐都不肯信。又有个乞儿道:“这个极容易的,让我赶到城里李员外家问一声,就晓得真假了。”
      众人道:“说得有理,你快去,你快去。”
      不说那些乞儿盘问李翠儿的话,且说那赶进城去的,一口气跑到李员外家。那李大官人正为夜间走了李翠儿,打点写招子,着人四下追寻。那乞儿打听得是真,连忙说是报信。
      李大官人说有人报信,便叫那乞儿进去问个详细。随即打发几个家童,飞一般的来到古庙里,把李翠儿活活捉了转去。那一班叫化子都得了些赏,个个喜欢不了。
      诗曰:贫根丐子造化,没卵小厮运低。
      为甚樊笼难脱,都缘面生可疑。
      那李翠儿捉转去,被李大官人着实打了一顿,还剥了衣服,端然现出原身,又做了使女。犹恐他日后做出什么歹事,遂把他并与了个得力的家童,不上做亲一年,生了个儿子。是这个儿子生将出来,又添了一番好笑话,怎么又是个笑话?当初自李翠儿逃去捉回,巴陵城中那个不晓得他是个小厮,再没人肯信说是女人。如今生了个儿子,有那好讨嘴舌债的乱传开去,说是李员外家出件异事,小官生出个儿子来。
      又有那好事的,就去编了个唱本,满街做新文卖,落得骗人的钱钞。李大官人闻知了,虽然不是件真事,总来没甚好看,便把李翠儿夫妻们打发出来。过得几时,那个儿子看看长大,比娘又生得好十倍,取名叫做小翠。也是他该有这碗衣饭,到了十三四岁养起头发,越恁有丰韵。
      走将出去,一个看见一个消魂,两个看见两个吊魄。城中有个大老官,姓邵名囊,家俬可有巨万,算得是个好拐小官的总头。随你异样做作的小官,经着他的手,做作不来了。
      这日正送客出来,回头一看,见个戴矮方巾的主儿,手里拿着个画眉,同了个披发小官,走将过去。邵囊认得那戴方巾的背影,好像那做牵头的罗海鳅。也就要看看那小官的面孔,便叫一声道:“罗海鳅。”
      罗海鳅忙回转头,见是邵囊,把个笑堆到嘴边,一个大唱道:“邵官人,连日连日。”
      邵囊低低问道:“这个是那家的?”
      罗海鳅把嘴一努道:“不是正路货,是李员外家的那把货。”
      邵囊道:“好在里面,可曾有主儿么?”
      罗海鳅道:“才这几日同他出来走走。”
      邵囊道:“如今要到那里去?”
      罗海鳅道:“打点去斗画眉。”
      邵囊笑道:“来得恰好。我前日也买得几个在里面,拿进去斗斗看。”
      李小翠欢喜杀来道:“便去斗一斗。”
      邵囊遂同进去。邀到侧厅上,果然挂着许多,也有黄头,也有画眉,也有鹦歌,见人来叫做一片。只有那鹦哥嘴里叫得有趣,口口声声的,猫儿来哥哥打。两个听了,好不喝采。邵囊把画眉除下来,问小翠道:“割舍得斗么?”
      李小翠适才一团兴致,巴不得进来斗斗。如今看见这许多,那里还有胆气,就不作声。邵囊笑道:“我这些都是好价钱买的,你既喜欢养,我明日送你两个何如?”
      李小翠也随口应了声多谢,罗海鳅道:“我们告别了罢。”
      邵囊道:“你就来客气了。你便是相处长久的,这翠兄今日初相见,又是头一次到我家,难道椅子不曾坐得热,就去了。俗语说得好,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
      罗海鳅笑道:“来一次扰一次,怎么算帐。”
      邵囊也笑道:“明日相烦的事上心些,就见盛情。”
      不多时,摆酒出来。你看这通酒,比别的一发丰盛。东坡蹄囤囹安排,宝应蟹大盘堆砌。香--成个酝鱼,油汆全五香肚肺。带皮羊,烂炉得异样梅酥;乌骨鸡,酒煮得上般滋味。腊鹅腿子摆起去,叠叠重重;火肉心儿切将来,肥肥腻腻。难道这桌酒说得不齐整,偏是李小翠酒量不济事,吃得七八杯面孔上就有些红意。
      邵囊那里知他真个是吃不得的,便叫小厮里面去拿出宝贝来。你道什么宝贝,却是个藏得半壶酒的一个大玉杯,中间做成两只小玉蟹,筛下酒去,那蟹就会得爬将起来,也算得是酒席上一件出奇的玩器。
      邵囊满斟一杯酒,两只蟹都浮在面上,爬个不了,就送与李小翠。小翠本是不肯吃这一钟的,见那蟹儿有趣,只得接在手,尽着量一口吃了。邵囊见他去得,又是一杯斟过来,李小翠又勉强一气饮干。邵囊拍手大笑道:“翠兄原来是海量,妙得紧。再看热酒来。”
      说不了又斟上一杯,还要打点递将过去。那李小翠实落来不得了,连忙把个腰躬将下去,抵死不肯受。邵囊道:“翠兄作揖,小弟就跪,决然要求干。”
      一边说,一边咄的跪在地下。李小翠也对面跪下,双手接过来,拚得个醉倒王公旧酒庐,做两口呷完,有一,这个硬好汉,虽是做了,险些儿把个头都摇了下来。你说这半晌罗海鳅为何没一句话说,这个主儿原是个随碗醉的,趁着他两个一面缠,他在背后落得吃个-利,先自弄得壁泥般醉。
      邵囊拿起杯正要敬他,见这个模样便住了手,把他搀去坐了。再停一会,越醉得没并侨,仰着头,伸着脚靠在椅子上,把那随口曲儿唱个不了。李小翠看不过便要起身告别,邵囊一把扯住道:“此时还没有晚,怎么就要说去。等他醉的是醉,我们饮酒的饮酒。”
      那里肯放,李小翠也决不再坐,倒没奈何立饮了一大杯,才出得门。那罗海鳅见李小翠起了身,一唱唱也跳起身,口内乱叫道:“拿画眉来,我带去。”
      邵囊道:“明日拿罢。”
      罗海鳅道:“难道他先去了,也不等我一等。”
      转身正要洒开步赶上前去,怎奈这两只脚不肯争气,扑的跌了一跌。邵囊带着笑,依旧扶他坐了一歇,吃钟苦茶,便搀他雪洞里去睡了。
      次日早起,一些也不省得昨晚这场大醉,梳洗得停当,打点出门。被邵囊留住道:“我正要和你商量那件事,怎么就去。”
      罗海鳅从新坐下道:“这句话又是想着李小翠了。”
      邵囊道:“可弄得到手么?”
      罗海鳅道:“有什么难处,近日出来小官,不过只要身上光鲜,腰边硬挣。这两件齐备了,还怕什么不倒在你怀里。”
      邵囊道:“你晓得我们相处小官,不像那些没体面的。自然要个把银子用在他身上,那里有个砍光的道理。”
      罗海鳅听了这句话,兜上心来道:“这样说,邵官人,大老官毕竟还要让你做。你不知道,近来小官也为那些没体面的哄怕了,所以个个都要见兔放鹰。我和你如今先把个体面,做几两银子不着,只拣那好花样的生活,买几疋,送到他家里去,那小官家见了,叫做有奶的就是娘,自然心悦诚服,要到手,可不是瓮中擒鳌。”
      邵囊道:“难道这样容易。既然如此,千金担子都托在你身上,少不得事成了有个意思在这里。略坐一坐,吃了早饭就同去买生活。”
      说不了,早饭摆将出来。两个吃完,打点正要动身,恰好李小翠劈面走到。他这番来,有那不晓事的,把他屈说了,道是上门兜揽主顾。偏我知道他的来意,终久还是那些小厮们顽耍生性,记挂那几个画眉,果然倒被我猜着。才坐得下,画眉两个字正出口,被罗海鳅拽到天井里,把要买生活送他的话逐一说知。李小翠道:“恐怕做衣服穿将出去,又有别人议论。既有这段美情,不如折几贯钱与我罢。”
      罗海鳅满口应承道:“若是这样,包得在我身上。”
      转身就和邵囊说了。邵囊极其乐意,当下又吩咐摆起酒,从早晨吃到晚,大家越吃越醒。约莫吃到上灯,李小翠先靠倒在桌上。邵囊知他意思,便叫罗海鳅掌了灯,亲自扶他到雪洞里,把门闩了。两个弄了好一会,只是弄不进去。你道他如何弄不进去,一个是不曾十分受这道过的,那个piyan紧紧凑凑,一时间如何宽绰得来。
      一个是本钱忒莽撞了,略放得进去些儿,就像戴紧箍儿一般,弄得生疼。邵囊一团高兴怎么丢得手,抽出尘柄,多搽些津唾,也管不得弄开他的piyan,尽着力气着实一送,齐根进去。
      李小翠抵当不住,一个寒噤,叫了一声我的娘,连忙把身子一扭,那里扭得出来。一个熬着疼,一个乘着兴,不只抽的二百多回,早又歇帐了。此时将近二更,见得顽了两个来更次,倒是外面的工夫多,里面的工夫少。李小翠穿好了衣服,依旧还要回家。邵囊道:“这样时候回家也不便,有心在这里,明早去罢。”
      罗海鳅道:“他却不曾在外歇惯,还是把他回去。”
      邵囊就叫起小厮掌灯送李小翠回家。次早邵囊又与罗海鳅商量,约莫着不好出手,遂打点十贯钱,着罗海鳅送去。
      所以说做牵头的人十分心狠,竟把十贯钱落了他三贵。过了几日两边会帐起来,才晓得是罗海鳅没行止。总之自一遭后,两家都熟落了,正好顺水推船,把罗海鳅丢开。两三个月里,李小翠赚他老大一块。
      罗海鳅想一想看,不因渔父引,怎得见波涛。气他不过,分明要他两个开交,寻思个反间计,又挽出个大老官,便教他跳了槽,看将起来。做小官的若肯一心一意相处了个朋友,便可发迹一世,怪他不得。生成了这个病,这山望见那山高,巴不得换个新主顾。常是线缚-,弄得两边拓了。
      邵囊那里得知是罗海鳅的暗中算计,拿定个主意,就与他开支。你说那做大老官的,拚得撤漫两分,那里不去相处个小官。
      只是做小官的过了一两年,仍旧要来投奔旧主顾,这叫做覆水难收。却又有一说,如今的小官,三分颜色全仗七分妆扮。若没这些妆扮,总然是生的花朵般,也没人看得上眼。
      那李小翠不上半年,看看弄得没了结果。他那母亲李翠儿,原是个在行的,教他还到邵囊家走走。李小翠心里实落又想着邵囊,脸上其实没了意思,这日拚得见面等他发挥一顿,来到邵囊家里。
      小厮便进去说知,邵囊听说李小翠三个字,真个是提起心头火一盆,不出来相见,写一个字儿出来回覆道:与你情断义绝,今日复来何说。你却容易进门,我却懒于应接。思之理上谁亏,提起心头火冽。 便宜早是归家,省得一场面叱。
      李小翠看了这几句,气得两只眼睛脱了出来,没些趣向,端然走了回去。把字儿递与母亲李翠儿看,李翠儿看了道:“原是你不是了些,怪他则甚。果然气他不过,也写几句回他出口气罢。”
      李小翠正要拿起笔,李翠儿道:“他便绝情绝义写得出,你却不可十分伤触了他。”
      李小翠道:“我是有个写法。”
      遂写道
      :昔日交情何厚,今日撇人脑后。
      纵使一二有亏,还必万千宽宥。
      不记门外奇逢,不记灯前苦受。
      这的铁石心肠,何异衣冠禽兽。
      写便写了,难道自家还好拿去。
      转央一个后生主儿,拿到邵囊家。那邵囊决乎想不到是李小翠拿来发作他的,拆开看了呵呵大笑,仔细一想,过意不去。次日只得着人先去寻了罗海鳅,告诉一遍。
      那罗海鳅也为当日那桩心病,长久不好见面,趁这一着做个引头,才又上门。邵囊就央他去寻了李小翠来,当面说了一通。罗海鳅便立个主意,写下一张议单,议定每年包倒他多少家用,多少衣服。这遭两家才又过得热热络络起来。
      看官们,不厌絮烦,把罗海鳅做的议单,一发经一经目。他写道:
      立议单人罗海鳅,有友邵囊,原与李小翠交好。
      讵料未经一载,李生歹见,顿背深情。
      不意粗心无遂,束手空还。
      可谓走尽天边路,难觅皮宽树也。
      今者李既悦归,邵其笑纳。
      往事不必重提,新议何妨再酌。
      三面看定,每岁邵奉李家用三十金,身衣春夏套,外有零星用广,不入原议之中。
      此系两家情愿,各无异说。
      如有翻覆等情,原议人自持公论。
      恐后无凭,立此议单。
      各执一纸存证。
      诗曰:
      议单写就各无疑,花押亲书作证媒。
      惟愿两家无异说,还留样子后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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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14
    发表于 2012-5-25 22:04:36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萍水相逢 于 2012-5-25 22:06 编辑

     第三回 乔打合巧诱旧相知小黄花初识真滋味
      古歌
      君不见长安豪富都消败,青驱玉勒今何在。
      当时沧海变桑田,此日桑田变沧海。
      须知豪富不常有,有金莫结无情友。
      怕他翻覆似波澜,久后还同行路叟。
      这是几句醒人的说话。大凡鸡奸一事,只可暂时遣兴,那里做得正经。如今有等人每每把这件做了着实工夫,殊不知着实了,小则倾赀废业,大则致命伤。不是说得十分利害,委是眼前逼真光景。
      还有一样最听不得的,是那做牵头的嘴。他若说是生得好,焦面鬼也还去得。他若说是没多年纪,姜太公还是小官。
      只要弄得你上路,便快快活活吃现成,用现成。那小官倒不曾打点个起发的念头,他到背地里捐哄不了。
      撞着个不甚手松的大老官,他就弄得你当真不得,当耍不得。好歹便教那小官跳了槽,随你什么有算计的,只索没法区处,总不如依着。俗语两句说得好,住他到处香醪美,不饮从他酒价高。
      如今且说麻阳地方有一个做白日鬼的,不知他姓甚名谁,又没个妻小儿女,住在那紫荆桥上一间小小屋内。
      平日间并不作些经营,只是东奔西撞。见了个标致小官,毕竟要访了他的姓名住处,就牢牢放在肚里。
      不料他在这小官行中,混了两三年,倒行起一步好时运来,就结交了几个大老官。后来一日兴了一日,要买货的也来寻他,要卖的也来寻他。地方上人遂把他以桥为姓,去了木旁取个混名叫做乔打合。
      这日是新正时节,乔打合往那相处人家贺节回来,打从紫荆巷里经过。只见那土地庙中,共有十五六个未冠,都会聚在里面说说笑笑。
      乔打合站住了,逐个瞧了一瞧,却有一大半是认得的,连他也不知这些小官一齐聚集在那里为些甚事。正要等个熟的走出来问个原故,却好背后一个小官叫道:“老乔,你来得正好,也出一个分子去。”
      乔打合连忙回转头来看时,就是在这紫荆巷里住的唐半琼。唐半琼见了便唱个唱道:“前日特来拜节,遇你不着,空走了一遭。”
      乔打合连忙弯腰下去道:“失迎失迎。”
      唐半琼道:“我自去年七月间见你过,到今约莫又有半年不见了。”
      乔打合笑道:“又是你讲起我才记得,说你一向有些旧病发,如今可好了么?”
      唐半琼道:“不是什么旧病,就是两年前生的那个痔疮,一向倒医好了。不期旧年夏里多耍子了几次,从新发作起来。倒亏了那辽阳来的一个长老,把几味-药整整医了这几时,个把月前方才脱得管去。”
      乔打合道:“恭喜,恭喜,脱了管就除根了。我正要问你,你们众人今日聚在这,做些甚么?”
      唐半琼笑了一声道:“难道你不晓得,这是我们做小官的年年旧例。一到新正来,是本境住的小官,每一个要出五分银子,都在这土地庙里会齐,祈许五夜灯宵天晴的愿心。”
      乔打合也笑道:“原来你们有这个旧规,果然我也该出一个分子。”
      唐半琼道:“新年新岁,难道真个要你破钞。”
      乔打合道:“只是不曾带得。若带来,神天分上那里不用些儿。”
      唐半琼道:“我有句话正要对你说。一向在家里坐吃山空,日常间积起得些,都消磨尽了,再没一些来路。如今没奈何,只得舍着脸皮又要出来做那把刀儿,那里有好相处的,千万替我寻个。”
      乔打合满口应承道:“有有。去年冬里有一个开典铺的徽州人,在这里说起要寻一个在身边早晚顽要,你肯去么?”
      唐半琼摇头道:“那徽州人最是算小,那里肯撒漫使钱。”
      乔打合又想了一会道:“你既不欢喜徽州人,又有个绍兴人在这里,可去得么?”
      唐半琼道:“绍兴人或者还肯撒漫些,只是当不得他会吃醋。”
      乔打合道:“也罢。且说在我耳朵里,慢慢的替你寻个好主儿。”
      唐半琼道:“还有一件。我那第二个兄弟打点近日也要出来,一发做你不着,替他也寻个好主儿,作成一作成。”
      乔打合道:“你那令弟还没有年纪,如何就出来得。”
      唐半琼笑道:“好教你在馋唾行中走了几年,一些货也不识。他虽是不多年纪,好不十分在行哩。”
      乔打合:“这个其实难得,可见有其兄必有其弟也。说在我耳朵里,这个决要寻个专一会开黄花的来作成他。”
      说不了,只听到里面那些小厮一齐问道:“唐半琼那里去了?”
      唐半琼见众人寻他,便别了乔打合进去,乔打合也就踱了回来。过得几日就是上元佳节,果然倒被那些小官祈保着了一日直晴。到晚满城中大小人家,都点放花灯。你赛我强,好不点得热闹。
      乔打合吃了晚饭,锁上了门,也踱到大街上去。只见:满天皎洁,遍地辉煌。万户千门,一处处笙歌鼎沸;六街三市,乱纷纷来往人稠。
      这壁厢紧层层,你挨我侪,跳着那月明度柳翠;那壁厢闹吵吵,击鼓鸣锣,舞的是狮子滚绣球。这正是美景难逢,谁家见月能闲坐;良宵易过,何处闻灯不看来。乔打合穿长街,过短巷,各处看了一会。约莫更尽时候,正要打点回来。只听得后面有几个人,急急忙忙一头走一头说道:“我们到萧衙门里看鳌山灯去。”
      乔打合听了这一句,思量道:“这里到萧衙也没多路,总是家去不过是睡觉,待我也走去看看。”
      便随了那几个人。不多时,早到了萧衙门首。
      只见那大门上点着一座鳌山,妆扮的都是时兴骨牌名故事。将军挂印,楚汉争锋。
      一枝花孤红窈窕,大四对八黑威风。
      公领孙踏梯望月,孩儿十劈破莲蓬。
      天念三火烧隔子眼,夺全五临老入花丛。
      还有那拘马军赶着折服雁,正马军抢的秃爪龙。
      这座灯委是做得时样,便是看的人却也不少,团团围住,足有五七百。乔打合用了许多气力,才挨得进大门。
      走不数步,又见二门上点着一座鳌山,更比外面那座做得有工夫,又做得细巧,四围都是三四寸长的葱-人物,扮成的二三十套戏文。
      金兀术辕门纳款,武三思驿馆逢妖。
      姜太公垂竿渭水,李十郎饯别河桥。
      红线女田营盗盒,昆仑-郭院携绅。
      林教师夜投水浒,孙行者大闹灵霄。
      伍子胥生擒伯嚭,李存孝力战黄巢。
      张仲坚抛家落海,吕蒙正冒雪归窑。
      凤仪亭太师掷戟,瑶池宴方朔偷桃。
      清风亭薛荣叹气,乌江渡项羽悲唱。
      会跌打,蔡跑跑飞拳飞脚;使猛力,张翼德轮棒轮刀。
      没眼睛的瞎仓官,做得活像撒酒风的醉旨隶,差不分毫。
      最好看的,庐州人乱敲花鼓;没要紧的,男子汉对跑高跷。
      这壁厢,有几个放火爆的小孩儿,伸头掩耳。
      那壁厢,有几个看花灯的丑妇女,跛足驼腰。
      那些人看了这座鳌山,都说道做得有工夫,没有一个不连声喝采。正看得高兴,只见有几个生青毛倚着吃了几钟饿碗头,就在那人队里闯起祸来。那些看的人,有一半怕惹事的,恐怕新年新岁,没要紧惹到自己身上,都走散了。
      有一半好管闲事的,一齐都伙上前劝住那两个厮打的道:“不要动手。这萧衙里却是打不出的,为什么事,放了手,好好讲罢。”
      傍边一个人回答道:“他取笑了我们这个小官,正要打个不了帐哩。”
      恰好乔打合也还在那伙人里,他听说个小官,连忙回头看时。果然是一个初蓄发的,年纪约来十四五岁,生得异样标致,一张面孔就如傅粉一般。他把个眼睛看了又想,想了又看。正要访问是那一家的,只见那伙人哄的一声都拥出了大门外去。乔打合也不去劝闹,连忙上前扯住那个人问道:“这个小官姓甚名谁,在那里住的?”
      那人道:“他叫做唐半瑶,在紫荆巷里住,是我们相公两三日前新相处的。”
      乔打合想不起道:“紫荆巷只有唐半琼,那里有什么唐半瑶。”
      那人点头道:“就是唐半琼的兄弟。”
      乔打合方才想得起。正打点还要问他几句,见那伙人早已劝散,便也走了回家。心中再思再想,却不晓得是什么人做牵去的。次日起了个老大的早,走到唐半琼家里。正进得门,只见堂前先坐着一个主儿,你道怎生模样。一张方面孔,两脸落腮胡。戴一顶吴江帽折起的巾儿,钉一块蜜蜡金碾成的圈子。稀网巾包过眉稍,却有些吴下官人打扮。银铭耳插来鬓后,才认出徽州朝奉行头。乔打合见这个人气呼呼的坐在那里,便站住了不走进去,叫一声道:“唐半琼可在家么?”
      唐半琼正在里面梳洗,听得有人叫他,连忙问道:“是那一个?”
      乔打合道:“我们是紫荆桥上住的。”
      唐半琼连忙出来见道:“我说是那个,原来是你。来得恰好,进来坐坐,看一看戏文去。”
      乔打合道:“里面坐的是什么人?”
      唐半琼道:“你不认得么?这是我兄弟两三日前初相处的,姓汪名通,是个徽州朝奉。”
      乔打含笑道:“你前日说徽州人啬吝,再不好相处,缘何你兄弟倒相处了?”
      唐半琼也笑道:“各人所好不同。”
      乔打合道:“他为什么事气吽吽的坐在这里?”
      唐半琼道:“说来好笑。他昨晚同我兄弟到萧衙里去看鳌山,撞着一个生青毛,把我兄弟取笑了,他便捻酸起来,今日商量打点要去告状。”
      乔打合道:“原来昨晚在萧衙里厮打的就是这个主儿,我也在那里看见的。只是为小官去打官司,甚么要紧,待我进去劝他息了罢。”
      正要走将进去,又站着道:“且住。我还要问你,前日是那一个把你兄弟牵与他的?”
      唐半琼道:“是碧莲寺里的一个长老。”
      乔打合道:“怎么这个人倒寻个和尚做牵?”
      唐半琼道:“他原在那寺中做下处,两个一向相熟的。”
      乔打合恼得两个眼睛突出来道:“有这样事,和尚都思量走将出来做牵头了。如今他们吃醋的官司倒打不成,我要和那和尚说几句哩。”
      唐半琼道:“那长老也在这时来了。你且耐着性子,莫要这场不了,又是那场。”
      说不了,恰好那和尚已走进门。乔打合把他一看,生得有些古怪。两道浓眉,一双饿眼。半爿僧帽,露几分秃秃光头;一领衲衣,拖二尺翩翩大袖。金刚子枉自持心,梁皇忏何曾见面。乔打合道:“我走将进去,见了这个秃驴,眼珠里怒火直奔出来。且回家去,明日少不得还要来见你兄弟。”
      唐半琼扯住道:“新年新岁,难道上门来茶也不吃一杯去。”
      乔打合道:“明日总来吃罢。”
      转身就走出门。不说唐半琼进去和那汪通商量告状的说话。且说那乔打合回到家里,左思右想,只是气那和尚不过。思量要算计他,又没个理会。除非是别寻一个把唐半瑶引去,着他跳了槽,方才出得这口气。一连思量了五六日,再没有个计较可奈何他。这日往街上走走散闷,只见背后有个人叫道:“老乔,一向不见你的面哩。”
      乔打合忙把头回转来看时,你道是那个,原来是麻阳城里一个最撒漫的大老官,叫做汤信之。乔打合见了满面欢笑,把个腰忙不及的弯下去道:“汤官人,我一向在街上踱来踱去,再不见你哩。”
      汤信之道:“正是。我因出去了几年,如今才回来周岁。且问你这年把来,麻阳城中可又有几个新出来的小官?”
      乔打合满口回答道:“有有。小阳巷里新出一个王俊官,碧莲寺前新出一个李玉儿。”
      汤信之摇手笑道:“这都是我在这里的时节见过的。”
      乔打合道:“除了他二人,虽然还有几个,只是生得粗皮夯肉,蠢头怪脑,只好当个小官名色的。”
      汤信之笑道:“老乔,你却是要在这个行中吃饭的,难道眼睛里再不见一个好小官,明日千万要在你身上替我寻一个。”
      乔打合道:“有便有一个在这里,生得绝样标致又不多年纪,正好中官人的意,只是要费些周折才可■得来。汤信之道:“是那一家的?你且说一说看。”
      乔打合道:“就是官人向年相处唐半琼的兄弟,唤作唐半瑶。”
      汤信之欢喜道:“果然是他的兄弟,不消得说是标致的,这要弄他来便也不难。”
      乔打合道:“汤官人早见得我几日便好,新近六七日前,被那碧莲寺一个和尚牵去与个徽州主顾了。”
      汤信之道:“这个一发不难。俗语说,毒龙难斗地头蛇,我便做些钱钞不着,送到他门上去,不怕不随了我。”
      乔打合道:“这个行不通。倘是那徽州人吃起醋来,却怎么好?”
      汤信之道:“不妨,拚得与他当官结煞。我今日要出门去,不能够了。你明日可在家等我,待我打点些东西同你送到他家里去。”
      乔打合把头乱点,满口应承,两人遂拱手别去。这回乔打合思量得,一则便好奈何了那和尚,二来又好赚他些钱钞,快活个不了,遂去与唐半琼商议停当。
      果然次日巳牌时分,汤信之着家僮捧了一个描金礼匣来到他家,一同就去见那唐半琼。汤信之相见作了揖,先把寒温叙了一遍,然后问起他的兄弟。唐半琼便唤出兄弟来见了,汤信之喝采道:“这几年不见,果然长得这样标致了,将来大有乃兄之风。”
      唐半瑶一个脸红。汤信之取过礼匣来送他,唐半琼先把帕子展开一看,上写:玄色花绫一端,天蓝绉纱一端。牙色丝■二副,花素汗巾二方。犀簪一只,金铁一枝。唐半琼道:“怎么好受汤官人这许多厚礼。”
      乔打含笑道:“这是送与令弟的,还由你做不得主哩。”
      唐半琼也笑道:“你就来取笑我,当初我也是这样收过的。”
      原来近日这些做小官的,个个都是贪得无厌。只除你没得送便罢,若有得逞,莫说是这样厚礼,便是不值几个钱的,也没得反璧。那唐半琼这几句,都是门面上好看的说话。你看唐半瑶见哥哥开口说个不好收,他假意推却起来。乔打合再三劝不过,方才一并收下。
      大家坐了,才说得几句,恰好那汪通正走将来。所以说那做小官的极是反面无情,鬼脸儿带在额角上,抹下来最快。唐半瑶见汤信之送了这些礼,一心就向在他身上。见汪通走来,岂不是昨日光景,便觉有些下眉下眼,做出那不偢仙的模样。
      那汪通也还知趣,见有人坐在堂前,转身就走。终久做牵头的在行帮衬,这乔打合见汪通前日气吽吽的坐在他家,商量要告状的正是他,恐怕见了又捻酸起来,便悄悄向汤信之耳边说了几句,遂起身别去。汤信之一路上与乔打合计议道:“这个人紧紧恋住,一时就难弄得到手。”
      乔打合道:“只要唐半瑶肯心向了你,怕他则甚。”
      汤信之道:“说得有理。你明日可起个早去,寻了他同到我花园里,待我把些话儿对他说,自然把那徽州人断送上路。”
      乔打合道:“汤官人又有一说,那唐半琼决要他同来才好。”
      汤信之道:“恐怕他在面前,见我和他兄弟相好了,又要捻酸吃醋。”
      乔打合道:“他倒是个会帮衬的,这些光景包得没有。”
      汤信之道:“这样一发寻了他来。”
      说话之间,早到了紫荆桥,两人各自回家。次日乔打合未到天明就来到唐半琼家,立等他弟兄两个起来梳洗,一同径到汤信之花园门首。那管花园的还认得是唐半琼,便回答道:“莫要进去,我家官人出外两三年还不曾回来哩。”
      乔打合道:“莫要取笑,你家官人昨日约我们来的,你不与我们进去相见,明日都推在你身上。”
      管园的道:“说便进去说了,只是里面聒絮着我,你们却走不开的呢。”
      你看他唧唧喻喻,没奈何走将进去。不多时,汤信之就走出来,见他三个,这个欢喜也不知是那里来的,邀到花厅上坐了。才吃得一杯茶,只见里面闹吵起来,管园的一步一跌忙不及的赶来说道:“大官人不好了,里面得知,打将出来了,没要紧省得淘气罢。”
      原来这汤信之的妻子最是利害,日常间听得丈夫在外相处了个小官,就要倒了葡萄架,便是汤信之生怕的也是这一着。唐半琼慌了道:“快些去罢,不要带累我受气。”
      汤信之道:“怎么是好,偏生撞着这个不贤慧的东西,好扫兴哩。”
      乔打合道:“他二位极难得接来的,终不然乘兴而来,败兴而返。我有个道理,那紫荆桥边有一所空屋,原是陈刺史的花园,里面有的是好耍子所在,我们就同到那里去,谈一谈也好。”
      汤信之道:“早说有这个所在,也省得惹这场臭气,一同就去罢。”
      乔打合道:“待我先去开了门,等他两个慢慢后来。汤官人你还到宝夫人那里陪个小心再来才是。”
      汤信之笑道:“这倒不曾引惯他。只是不带得些银子,少不得还要进去才来。”
      乔打合悄悄的先走出了园门,唐半琼就同了兄弟,随后踱着。这正叫做芥菜子偏落在绣花针眼里。两个走得十来家门面,恰好那汪通在小巷里劈面撞着,连忙就闪过了。汪通暗想道:“他两个此时往那里去,待我做些工夫不着,跟在他后面,看走到那一家。”
      你看这汪通紧紧随着,只见他两个同进了那间空屋,又想道:“走到这空房里去,决有些蹊跷,悄悄跟他进去看个下落。”
      正走得进去,那汤信之也就来了。乔打合引了他们四下看了一会,汤信之把些银子递与他道:“你可先去安排些午饭。”乔打合早明白了这个意思,就扯了唐半琼同走。这汤信之那里知道汪通先躲在里面,两个没些体面,青天白日说起鬼话来。唐半瑶原有意肯的,只是脸皮还嫩,害着羞半推半就。汤信之脸腆道:“没奈何,再是一会,又好来寻吃饭了。”
      唐半瑶掩着嘴道:“青天白日,羞答答的怎么好干这样事。”
      汤信之道:“明人不做暗事,没奈何我又唱唱了。”
      说未了便把个腰弯将下去。唐半瑶连忙扶住道:“依便依了。你只要先讲过,到了熬不得的田地,你也要依我呢。”
      汤信之欢喜道:“这个自然都要通情。”
      两个就在假山背后弄了一会。唐半瑶弄得个遍体酥麻,靠倒在假山石上,那里爬得起来。汤信之袖里-出一条汗巾替他把彼处轻轻拭了一会,又替他把裤儿系了。唐半瑶塌地坐倒道:“我却不晓得这件东西,世上人没一个不欢喜他的,还是有些什么好滋味。”
      汤信之道:“说不尽哩。”
      两个正坐在假山上说得有兴。不道那汪通听了熬不过,起来厉声高叫道:“个小擦娘的,擦得piyan好快活哩。”
      汤信之那里晓得就是汪通,吃个大惊,飞一似的脱身跑去。汪通就把唐半瑶拦住道:“你却会得作难,这番走到那里去。若是略道半个不字,就活活结果了你的性命。”
      唐半瑶见他说话来得凶狠,没奈何只得做了一个阳货献臀才了得帐。走出门来,劈头又撞着乔打合将他一把扭住道:“你看这房子是那一家的,许你在里面拐小官么。”
      唐半瑶见这个光景,先跑了回去。汪通回答不来,被乔打合挥了几个巴掌。那些地方上看的,见是徽州人,明明都欺侮他,都说把这个狗蛮结到陈衙里去。汪通慌了道:“听凭众位私下处了罢。”
      众人道:“一席戏文酒就饶了你去。”
      乔打合道:“这还不打紧。先要写一张伏辨与我。”
      汪通是个有身家的,自古道,家值千贯,身值千贯。事到其间,只要了性命,满口应承道:“有纸笔就写。”
      众人道:“省得又引得人多了。”
      取了笔砚,依旧到空房里去。汪通去写道:立伏辨人汪通,祖籍徽府,客居麻阳城。素性不才,惯作-之技;生平毛病,嗜为盗粪之人。一时见拙,作事欠通。不堤防人耳隔墙,遂败露陈衙空屋。暝目自甘,噬脐何及。若非众位善周全,几致一身难摆脱。倘日后再蹈前非,据今朝一张存案。众人道:“伏辨便是这样写了,如今只要了落地方上去。”
      汪通道:“列位放心,那碧莲寺就是我的下处,同到那里,少不得有个意思相谢。”
      众人道:“使得,使得。”
      乔打合只收了伏辨,凭那些人跟了汪通去。他连忙走将回来,恰好汤信之唐半琼都坐在家里,眼望旌捷旗,且听好消息。见他走到,齐问道:“怎么放他去了?”
      乔打合道:“放便放了他去,伏头伏脚写得一张在这里。”
      汤信之接过手,看了笑道:“写得停当,写得停当,这番不怕那唐半瑶不是我的货了。”
      乔打合道:“不是这个苦肉计,如何送得那徽蛮上路。这遭你把什么谢我?”
      汤信之道:“凭你开口要那一件就是。”
      乔打合笑道:“说得有理。不然的时节,伏辨又轮到你写了。”
      当下就打点午饭,三人吃了各自出门。
      汪通自这回不得了便宜,竟把唐半瑶那点念头收拾起了。
      后来汤信之见唐半瑶竟不带一些小官气,凡事还肯将就,把眼睛又是一样看承,三五年里替他做了许多正经事。
      所以说不会相处的,千个不抵一个。会得相处的,一个足胜千个也。
      诗云:
      风流队里最难言,须识机谋一着先。
      多少五陵裘马客,进时容易退时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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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15
    发表于 2012-5-25 22:09:27 | 只看该作者
      第四回 设奇谋勾入风流队撇华筵惊奔快活场
      菩萨蛮
      文窗绣户无罗幕,江南绿水通朱阁。
      花髻玉珑璁,单衫杏子红。
      彩云歌处断,柳拂旌门暗。
      鹦鹉伴人愁,春归十二楼。
      这回书,单说近来小官都便宜了这件生意,到了十二三岁就晓得要相处朋友。比像果有几分姿色的,这般年纪原是不可虚度,应得出来卖个样子。如今有一等老大一把年纪,生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舍着个脸皮寻了件把衣服,铺设了门面,走出来到要思量起发大钞。看将起来,这样的小官,偏生又行得通。
      你道这句何如说,人却不知道,连这近来的大老官,也都是只生得两个眼眶子,那里识些好歹。见着个未冠,就说是小官,情愿肯把银子结识这个。结识若得久长,便做些银子不着。只恐怕他却是恫悦人多的,落得把你做个呆子,着些什么来由。这些话头且收拾起。
      听说黄州有个秀士,姓宝名楼,家俬可有上万,只是未丢书本,也好的是小官。那个妻子唤做范丽娘,原是教坊司里一个粉头跟他从良的。这范丽娘见丈夫好这一道,免不得是有些不快活。想一想看,总只不是个结发夫妻,落得做人情,只得随他在外-使-用。
      宝楼倚着没个人拘束,看看弄得没了倍倍,不拣些粗细,只要是个小官,就要说三日邪话。不出几个年头,把家俬渐渐弄空,那读书两个字一发不要说起。这却是人家女眷们贤慧处,范丽娘见这个光景,眼见得发迹不能够,转头看不过了。这个好人难做到底,没奈何着实费了一场唇舌。
      宝楼也是枉做了个读书人,聪明一世,懵懂一时。那个人家女眷不要丈夫好的,那些唇舌,无非是要你回头,重整家筵的意思。他却错怪了,只道范丽娘有了醋意,千方百计倒要弄个计较,把他布摆起来。
      这日正在那里思量,恰好有个小官走到。这个小官,你道叫做甚么名字,却唤做袁通,也是个半三不四的。有一说,生便生得不甚标致,倒有一肚皮的好计较。比如这时要算计一个人,只消得眉头一促,肚里就停当了。所以说,入门休问荣枯事,观见容颜便得知。
      他见宝楼脸色不甚好看,便问道:“宝兄为何气气闷闷坐在家里?”
      宝楼勉强作笑道:“告诉你不得,为了些家务事。”
      袁通也笑一声道:“兄是个极快活的人,什么家务事要你当心,决是为尊嫂有什么说话。”
      宝楼吃个惊道:“你怎么得知?”
      袁通就顺口道:“宝兄可晓得,若要不知,除非莫为。”
      宝楼叹口气道:“想我这样一个人,逍遥散诞,比神仙尤其快乐。如今倒吃内里的亏,这桩事如何是了。”
      袁通道:“这有何难,你只把尊嫂怎么难为的话,略说说看,包你有个法儿,还要他来小心你哩。”
      宝楼大喜道:“有这样事。”
      登时就把前前后后的话告诉了一番,袁通道:“这是尊嫂的醋意了。依我说,弄个计较,竟把此物一刀割下了,大家弄不成。”
      宝楼道:“你又来说得没正经,好好一个人,把这件东西割下了,弄得个公不公,雌不雌,还做个什么男子汉。”
      袁通道:“你且不要着忙,终不然真个教你把这件东西割下了么。”
      宝楼道:“小官家一发说得不在行,若是别样还好做手脚,难道这张毡,可装得个假的。”
      袁通道:“我教你么,这是苦肉计。明日到那卖狗人家去,买他一根新鲜狗鞭,防备在腰边。只要等他有些口过便使个性子,走到书房里,拿起刀来■■声,只叫把这张毡割下了罢。那时他内眷们听得这句,包你魂都唬得不在身上,忙不及的来劝住了。是这一遭后你看连个气都不来呵你一口。”
      宝楼哈哈笑道:“好计好计。只是一件,徜然他不来劝,怎么是好?”
      袁通道:“阿呆,便割下来,只是根狗鞭。”
      宝楼欢喜得紧,拍手大叫道:“妙得紧,妙得紧。”
      就要打点起来了。两个正要再商量些说话,只见小厮走出来接吃午饭。袁通生怕里面得知,又要带累他唱气,连忙作别起身。宝楼进去吃了饭,遂走到街坊上买了一根狗鞭,拿将回来,设法得停停当当,只要等范丽娘有些口风,就好把他试验。你说这个生狗鞭,可是放得长久的,安了三四日,渐渐有些气息。
      宝楼想道:“终不然高高兴兴打点在这里,可又没要紧坏掉了。说不得,前后不免要做一场的,待我先去寻他个口过。”
      走到书房里,坐了一霎,思量了个计较。假意儿踱到范丽娘面前,把个笑堆到嘴边道:“我今晚有个朋友接去饮酒,多分不得回来,衣服可拿件添我穿穿。”
      范丽娘听了这句,变着脸道:“吃什么酒,这分明又是那个小孽畜来寻你了,那个敢去。”
      宝楼假狠道:“胡说。人家雌鸡啼,可有什么好处。脚生我肚皮底下,要去也随我,不去也随我,可是你拘束得定。”
      范丽娘把他一把扯住,摇着头道:“我和你搭个掌子,看那个走得出大门去。”
      宝楼冷笑一声道:“呵呵!我岂不知你的意思。”
      范丽娘道:“你既晓得我的意思,说出来么。”
      宝楼道:“你只道我又出去相处什么小官,无非为这件吃醋。”
      范丽娘咬着牙关:“恰又来。你既晓得我要吃醋的,请在家里坐坐。”
      宝楼假怒道:“你果是不放我去么?”
      范丽娘道:“那个敢走。”
      宝楼把袖子一洒,往里面一跑。范丽娘不知他什么势头,只道是要寻些什么短见,连忙打发个小厮进去看看。只见他去到书房里,一只手拿了腰边那根狗鞭,一只手拿了把裁纸刀,大呼小叫要断送着他哩。那小厮见了吃上一惊,慌忙走进房里,把刀夺将过来,厉声高叫道:“大娘不好了,官人没主意在这里,快来劝劝。”
      范丽娘慌了,飞一般的赶将进来,见这个光景,扑的跪倒在地下,紧紧的拦腰抱住。这个跪不是范丽娘有心跪他,实落看了双膝酥麻,不由你不挫了下去。口口声声道:“官人随你去罢,今后决不来说你了。”
      宝楼趁势就放了手,遂回嗔作喜道:“我这个主意其实不是今日起的,打点一向了。想将起来最恩爱的莫如夫妻,何苦为这些闲事,终日闹闹吵吵,外人得知不说是我不成器,倒说是你不贤慧,像甚么模样,索性把这件东西割掉了,大家省些唇舌。”
      范丽娘道:“枉教你做个人在世上,这却不是和我竞气,倒是和鞭做对头了,如今干我甚事,叫做说,大鹏飞上梧桐树,自有傍人说短长。只怕再过年把,思量我的说话,悔之晚矣。”
      宝楼便不则声,范丽娘道:“要去可趁早,莫要担搁了。”
      宝楼陪笑道:“一团吃酒的好兴致都不知丢在那里了,去也没趣。”
      范丽娘道:“也罢。今晚就是我买一味替你和事。”
      连忙分付整起酒来。夫妻两个你一杯我一杯,好不吃得痛快。直饮到三更天气,方才进房安寝。诗曰:巧计今朝幸已成,思量谁个假惺惺。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这夜夫妻两个,那些房事,免不得是有的,不须讲起。
      宝楼因中了酒,次日巳牌时分,才走起来。正在天井里踱来踱去,想得真个亏了袁通那条苦肉计,一面暗里思量,一面暗里好笑。正回转身,恰好袁通又走到面前。宝楼一把扯到侧厅上坐了道:“来得恰好,我正要寻你说话。”
      袁通道:“-可打点了么?”
      宝楼道:“就是那日,你转身后,都打点停当。”
      袁通道:“几时就好试演?”
      宝楼道:“昨日已试过了。”
      袁通道:“尊嫂可看见么?”
      宝楼道:“他听得这个风声连忙走来,一把拦腰抱住。被我做作起来,拿了刀只是要割。他便双膝跪在地下,千求万告讨饶,方才丢手。”
      袁通道:“可还说些什么?”
      宝楼道:“他说今后再不来说我了。”
      袁通道:“这个计较亏了那个。”
      宝楼道:“尚容,尚容。”
      袁通道:“如今料得没人拘束。我有个上样绝色的小官,寻来和你走走,可要么?”
      宝楼道:“俗语说得好,黄花女儿做媒,自身难保,终不然你又要做牵头了。且说来我听,比你生得如何?”
      袁通道:“不瞒兄说,我们做小官叫做讨不得饭,没奈何出来干此道的。还是取我的面孔,还是取我的皮肤。那个小官,若是你一见,头都要摇落哩。”
      宝楼道:“叫做甚么名字?”
      袁通道:“姓许,名字叫做无瑕。”
      宝楼道:“妙妙!不要说见面,只是这个名字也就精在里面。在那里住?可去看得看么?”
      袁通道:“你去梳洗起来,总成你看看罢。”
      宝楼连忙进去梳洗齐整,出来同了袁通就走。两个出了大街,同走进一条小街。过了两三家,却是一个小小八字墙门。袁通道:“是这一家了,和你同走进去。”
      袁通就把避觑扯开,两个踱到里面。只见老大一个天井,两边好不辑理得齐整。摆两座金鱼缸,搭几块太湖石。黄杨树高低五六株,菖蒲盆大小二三十。碧桃花相对紫荆花,棕皮树间着芭蕉树。半空中几点管弦声,满阶前一带胭脂赤。两个看了一会,走到堂前,并不见个人影。每旁摆着六张斑竹椅儿,中间挂着一幅单条,上面为着四句道:茶熟香清,有客到门。可喜-啼花落,无人亦自悠然。钱塘痴痴子题袁通不见有人出来,遂叫一声道:“许大哥可在么?”
      不多时里面走出个小厮来,见了袁通,满面堆笑道:“原来是袁大爷,请坐请坐,敢是要见我们官人么?”
      袁通道:“正是,正是。你说我同一个宝相公来望他。”
      那小厮道:“在到在家里,只是昨夜出去吃酒,回得夜深了,适才才走起来,还不曾梳洗哩。”
      袁通道:“不妨。可见得的。”
      那小厮应了一声,就走进去。不多一会儿,许无瑕遂走出来,果然还蓬了个头。看见了宝楼,到要把个脚缩了进去。袁通便叫住道:“许大哥,这样倒客气了。”
      许无瑕只得依旧出来,见了他两个,你看这宝楼见了许无瑕,果然应了袁通前面一句话,暗地里几乎把个头摇落了。许无瑕问道:“此间官人上姓?”
      袁通道:“就是大街上住的宝大哥。”
      许无瑕道:“久仰,久仰。”
      袁通道:“宝大哥一向羡慕,几时同到他宅上去耍一耍。”
      许无瑕道:“本当竭诚奉拜,只是有一敞友,要邀陪往长沙府去一代,明早就要动身。仓卒之间,如何是好?”
      宝楼就一句搭过去道:“小弟日内也正要往长沙府去探一友,打做个伴儿同去如何?”
      许无瑕道:“宝大哥果然要去就同船罢。”
      袁通道:“这个一发凑巧,我就要宝大哥带挈去看一看风景。”
      宝楼道:“敢问许兄明日同去的是那一个?”
      许无瑕道:“说来只怕宝兄也是相熟的,就是大街朱百户的阿弟。”
      宝楼想一想道:“这样说,是新纳辽生的朱上衢了。”
      许无瑕道:“正是,正是。”
      宝楼道:“若是朱上衢,是我的社友。他闻说我同去,一路上盘缠都不消带得。”
      袁通道:“说将起来,都是熟的,他也是我的旧相处。明日大家同去。”
      许无瑕觉有些见嫌道:“怕多了个把人,一路上不便些。”
      袁通道:“叫一只大些船,你与朱上衢合一舱,我和宝大哥合一舱,早晚有说有道,便得紧哩。”
      宝楼道:“既然如此,少不得一路正有得盘桓。此时趁早回去打点行李,明早就好起身。”
      袁通道:“说得有理。”
      一齐作别出门。说这宝楼回去,遂把要到长沙去的话,说与范丽娘得知。范丽娘自昨日那场后,算来与他无涉,落得做好人。见他说要起身便不拦阻,随即分付收拾行囊,第二日径自相送出门。说那朱上衢要带许无瑕到长沙,便是五七岁孩童,也明白这段就里的,未免一路上不免说些衷肠话儿。你说多了个人去,可以稳便的。
      听说宝楼要同船,就来回覆了许无瑕不去了。这个宝楼也是有意思,在许无瑕身上的,难道朱上衢不去,他也歇作了,便叫下船只送十两银子与许无瑕安家,要他相陪。那些做小官的,有钱的便是好朋友,遂跟了他一同起身。
      三个人叫了一只大油船,一路去登山玩水,游游衍衍消磨了许多日子,才到得长沙。原来宝楼则不是吊谎,果然有个朋友在那里。却有一说,只是这个朋友,不甚阔绰的,名唤李溜,向年在黄州的时节,原帮着宝楼的闲。因为手脚有些不干净,宝员外在日,把他打发了出来。隔着多年,宝楼倒也常常想念,争奈山遥水远,却不能够容易一见。这番来实是要寻着他相见一面,但只是不晓得他的住处。一个老大的长沙府,那里去寻个李溜。这是故人该得重会的所在。
      三人上了崖,慢慢一路访问。踱到长沙府前,只见个石牌坊下围着一伙人看个不了。宝楼也挨上前去,仔细一看,却是个说真方卖假药的汉子,摆着许多膏药,正在那里哈哈喝喝,要寻个主儿试手段哩。宝楼看了这个人,眼睛里觉得有些相认,再把地下招牌一看,见上面写着十个字道:黄州李溜,神效百病膏药。宝楼遂叫道:“李溜哥,可认得我么?”
      这李溜眼睛还好,一见便认得了,便问道:“足下敢是黄州宝官人么?”
      宝楼道:“正是正是。”
      李溜便把招牌收了,扯了宝楼就走。宝楼唤他两个过来,见了李溜,同了一路走。一路问道:“宝官人一向可好?员外俱纳福么?”
      宝楼道:“先父去世长远了。”
      李溜道:“哦!原来亡过了。官人为何今日到这里?”
      宝楼道:“特来望你。”
      李溜道:“好说,好说。”
      宝楼道:“一向可好么?”
      李溜道:“难中一言难尽,不过度日而已。宝官人还在那里作寓?”
      宝楼道:“在下才到,还未有下处。”
      李溜道:“果然才到,何不到我舍下去住了罢。”
      宝楼道:“这个妙得紧了。”
      转弯抹角同到了家里。李溜便叫妻子打点午饭吃了,各人把别后这几年来的光景,细说了一番。李溜就去洒扫了一间厢房,把他三个住了。这遭宝楼好不放心乐意,同许无瑕袁通两个,整整在长沙住了个把月。耍子其实象意,费用却也利害,约莫着没了百把两银子。看看囊箧-,却又不好回来。遂写了一封家书,打发个小厮,星夜回到黄州来问范丽娘处讨盘缠。范丽娘接了丈夫的书,不胜欢喜,看到后面要些银子,就不快活起来,问那小厮道:“我问你,官人去得不上两个月,那百把多银子怎么就用完了?”
      小厮把带两个小官去的话,着实架了一天火。范丽娘道:“有这样事。我如今也写一封回信,把你五两去做回往盘缠。可去对官人说家里新到四个小厮,都是苏杭人,标致无双,又晓得吹弹歌舞,价钱甚是相应,专等他回来看一看就好成事。”
      那小厮领命,星夜来到长沙把回信送上。宝楼见没有银子带来,眉头促做一堆。看了信上说家里有四个小厮,又标致,又晓得吹弹歌舞,快活起来。老大把眉头一放,便坐不定了。次日别了李溜,离了长沙。说那范丽娘,果然不知那里去,先寻了四个小厮在家里。
      这四个小厮,看了其实恶心的,都又带了些残疾,偏生取四个古怪名字,个个曲牌名。第一个是腊梨,叫做秃厮儿。第二个是拐脚,叫做风马儿。第三个是歪头,叫做锋■儿。第四个是驼背,叫做货郎儿。范丽娘把这四个小厮,打点得停停当当,只要等丈夫回来,做一场笑话。
      宝楼回到黄州城,先打发了许无瑕袁通两个回去,然后走到家里。范丽娘听得丈夫到了,便整酒洗尘,就把个酒摆在堂前,夫妻两个先饮上几杯款一款寒温。宝楼遂开口问道:“前日信上说是新到四个绝标致的小厮,可还在么?”
      范丽娘笑道:“我说你为这件赶回来的。有一说,我和你夫妻间别多时,正要慢慢吃一杯酒。若是叫将出来,还有什么心相待。我呀咐他们在里面吹打,与你消停吃一杯,再唤出来不迟。”
      宝楼道:“就叫他吹打起来。”
      范丽娘遂吩咐里面奏乐,不多时咿咿唔唔吹打起来。宝楼听了,心下急煎煎的,巴不得见一见,遂站起身道:“没奈何叫他们出来见见。”
      范丽娘道:“你且坐着。要说得过,见了时不许大惊小怪。”
      宝楼道:“少不得。是我有分的,好歹放在肚里便了。”
      范丽娘叫道:“小厮们出来奏乐罢。”
      四个喻喻喻喻乱走出来。宝楼看了,唬得魂不附体,丢了酒杯,飞也似的就走。范丽娘一把扯住道:“不要慌么!小官总是一样,难道那个小官为他就用了百把多银子,这几个十来两儿不值么?”
      宝楼道:“饶了我罢!再看一看酒都要吐出来了。”
      范丽娘遂分付收拾了,方才和他同走进去。宝楼再三要范丽娘把那四个打发了,原来那四个小厮,都是卑田院里叫化子。说话的,你又说差了,难道叫化子也会吹打。有一说,难道做叫化子的,个个一窍不通的。
      范丽娘各把他些银子,都打发去了。宝楼是这一遭扫兴,把个好小官念头竟自撇在水窨子里。范丽娘见丈夫断绝了小官那念头,千欢万喜,这遭从新把个家筵重整起来。只恐怕他男子汉的心肠又有变易,遂着人到苏州去,只拣标致的小厮,讨了两个,凭他早晚受用。所以说,人家贤慧的内眷们也是不可少的,那宝楼若不是范丽娘那番见识,那能够又得个重整家筵日子。
      诗曰:
      谁似当年范丽娘,劝夫下尽苦心肠。
      至今提起华筵上,犹使傍人笑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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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16
    发表于 2012-5-25 22:09:49 | 只看该作者
      第五回 行马扁便宜村汉子判鸡奸断送老扒头
      如梦令
      瞬息年华驰骤,莫向红尘迤逗。
      倏忽鬓惊秋,谈说眼前将就。
      回首回首,早把机关参透。
      这几句说道,人生在世,免不得有个老来日子,大凡做小官的,年纪在十五六岁,正是行运时,到了十八九岁,看看时运退将下来,须要打点个回头日子。
      如今眼前有一等,年过了二十五六,还要乔装未冠,见了那买货的来千态万状,兴妖作怪,却不知道有这样的行货,偏又有这样的售主。这也不在话下。
      且说当初郑州有个骆驼村,周转有一二十里,共有百十个人家。这也是那村中的风水,到出了二三十个小官。都是要做背后买卖的。后来那些小官,见是一日一日,越多将出来,便分做三等。
      把那十四五岁初蓄发的,做了上等;十六七岁发披肩的,做了中等;十八九岁掳起发的,做了下等。那初蓄发的,转眼间就到了掳头日子;只有那掳头的,过三年也是未冠,过了五年又是个未冠。
      那上等的见下等的坏了小官名色,恐怕日后倒了架子,遂拴同中等,又创起个议论,竟把那下等的围住。下等的见他们围住了,内中有几个认时务的,仔细想一想:“总不然到了百岁,也还是个扒颈?”没奈何,只得-肚肠,买个网子戴在头上。
      还有几个老面孔,死也不肯干休,毕竟要指望个还转的日子。果然到了,又被他们指望着了,不多几时,却来了一个专收大街的官人。你道怎生打扮?
      戴尖尖本色旧毡帽,穿短短光青上马衣。
      肩扛着一条布袋,脚登的两只皮靴。
      胖的来金刚模样,长得个魑魉身躯。
      缓缓慢行到村落里,声声叫道卖胭脂。
      这个客人,姓邓名东,一向是个卖枣子的巨商。只因好相处小官,把本钱都-尽了。后来没了经营本钱,贩些胭脂到郑州来,将就过活。
      这一日也是偶然来到骆驼村里,只见东家门首,也站着个小官,西家门首,也站着小官。猛的又惹起了当年毛病。
      但是一件,这邓东一生一世,专好杀笨猪,见了十五六岁的,恐怕不识那些味道,因此眼孔里虽是瞧着,心窝里还不甚想着。
      就是这些小官,见他东瞧西瞧,也分明晓得他是个要买货的。只是看了这样一个胖壮汉子,先已害怕了,那里还受得那件东西,因此都不情愿去招接他。
      这邓东连走了两三里,瞧了十多家,又叫了几声卖胭脂,那里见有个人来问个价钱。这也是他自己错走了路途,难道那些小官,可是用得胭脂着的?他又东西瞧,走两步站一会儿,走两步站一会儿,看看天色黑将下来,恐怕人生路不熟,迷了路那里去投宿。
      正待转身走出村来,恰好前面有一个小官,唤名刘玉,正站在门首。听见远远叫卖胭脂的,是北路人声音,他却听错了,只道是卖腌猪肉的。心中算计道:“我们一向被那上中两等的围住了,竟没有生活,正没有设法处。不如叫那卖腌猪肉的来,和他扳一个话看。若到是个肯买货的主儿,莫要是说起发他的钱钞,就是腌猪肉,弄他几十斤在家肥肥嘴也好。”
      算计定了,开口叫道:“卖腌猪肉的,这里来,我们要买哩。”
      邓东连忙走上前来,仔细一看,见是个二十多岁的掳头小官唤他,便把个笑来堆到嘴边道:“要买咱老子的胭脂么?”
      刘玉看了他手里,并不拿些别样,单单只有肩上扛的布袋,就呆住了,暗忖道:“总不然这腌猪肉藏在这布袋里么?”
      邓东便将手向布袋里,把胭脂-了二三十盏出来,递与刘玉道:“咱老子不要你的钱,相送了罢。”
      刘玉见他到也像个撒漫的,便接住了,又想道:“这个人到也抬手,不要管他。就是这二三十盏胭脂,算来也值两钱银子。”
      也便收了,笑道:“怎么好要客人相送,也罢,天色晚了,请进舍下用一顿馍馍去。”
      原来那北地人,好吃的是馍馍,听他说,便随刘玉进去道:“咱老子怎么好吃你的,你出一件,咱老子也出一件罢。”
      你看这邓东,便又使出大老官的术头,就向腰间肚兜里,-出一串黄边钱,约有三百多文,递与刘玉道:“咱老子这串黄钱,拿去买些烧刀子来,好下馍馍。”
      刘玉也不推却,接过钱,便去村中沽了几壶酒来。两个就闩上大门,对面坐着。刘东把烧刀子呷一口,嚼上一块馍馍,好不吃得有趣。这刘玉原是个不会吃酒的,勉强陪他吃了几碗,颊腮上渐渐通红。邓东看了,笑道:“咱老子高兴,在这里要与你亲个嘴哩。”
      刘玉做作道:“你这个人好不放空,才送得这几盏胭脂,便要思量亲嘴。”
      邓东道:“咱北路的小官,一个黄钱,便要亲个嘴。”
      说完,就把个嘴布将过来。刘玉一推道:“像什么模样?调这寡情也没要紧。”
      邓东道:“莫要做作,咱老子今日还没有吃大蒜,来,不妨事的。”
      刘玉道:“你北地人,我也曾相处过,那里有你这样动蛮的?”
      邓东道:“咱老子到也是个撒漫的,若肯相处,莫要讲别样,你家姐儿妹儿搽嘴的上好济宁胭脂,裹头的清水临淆手帕,一生一世不要拿钱买哩。”
      这两句话,恰好又打动了刘玉,便没甚回答。邓东道:“还有一说,你这里小官喜欢的是咱北地人的diao,说着个糙茱茱,欢天喜地。偏你这样作难。”
      刘玉道:“不是那样讲,我们做小官的,不过贪恋几分钱钞。你若肯撒漫,包了身上的穿,包了口中的吃,包了腰边的用,便是斗大的Jiba,没奈何,看那家兄分上,也只得承受。你若不肯撒漫些钱钞,有Jiba也不干我事。”
      原来这几句,却是刘玉大套头启发他的话,邓东也把句话儿聊他道:“你明日到咱老子下处来,就撒漫些钱儿与你罢。”
      刘玉信道是真,遂满面堆笑道:“尊客还在那里做下处?”
      邓东道:“咱老子在东城门外陈小二官家里。”
      刘玉点头道:“那也没多路,我明日好来寻你。”
      邓东道:“那个所在,都是咱老子的乡里。你来莫要错寻了,只问个卖胭脂的客人邓东便是。”
      说罢,又把馍馍吃了几块,烧刀子呷了几口,起身就走。此日已有更尽光景,村中人家都闩门了,还没有人瞧见。刘玉送他一段路,方才转来。次日,刘玉吃了早饭,径直到东城门外陈小二家寻这邓东。邓东见这刘玉走到,老大快活,一把扯到客楼上去,把门闩了起来,撒起蛮来,便要思量动手。一把搂住道:“咱老子今日决要与你糙茱茱去哩。”
      刘玉被缠不过,没奈何陪笑道:“你这个客人,你忒性急,我才走来,一些寒温也没有叙,便要思量动手。”
      邓东放手道:“你敢是要吃些烧刀子儿才有兴么?”
      刘玉晓得决然脱不去,只得又笑道:“酒还不打紧,你的本钱先把我看看。”
      邓东错会意道:“咱老子的本钱都在家里,这个客栈那里多带得来?”
      刘玉道:“不是那个本钱,要你腰边的那个看看。”
      邓东方才解悟,呵呵笑道:“咱老子是个愚直的人,那里晓得这些歪话?”
      便掳起衣服,解下裤裆,把那-甩将出来。又坚又大,好不利害。刘玉不敢近前,侧着眼,瞧了一瞧,只见形如粗杵,状若棒槌。刘玉看了,便也害怕起来,咬住牙关,把头乱摇道:“好大的-,教我怎么承受得起?没奈何,饶了性命罢。”
      邓东道:“咱老子这个diao,不知结果了多少个小官,偏你又有许多憎嫌。”
      刘玉道:“也罢,只要就过价钱。”
      邓东就把肚兜里的铜钱,都倾出来道:“咱老子也不叫你吃亏,进得一寸,把你一寸钱;进得二寸,把你两寸钱。”
      刘玉看了那些铜钱,好不眼热,便做个疯脸,脱下裤子来,把个肥腻腻的pigu高高突起,紧咬着牙关,不管疼痛,任他把那个-放将进去。原来这邓东,是个多年拐小官的主顾,帮衬在行,把-上多抹了些津唾,轻轻在那-前搅了一搅。
      刘玉打了个寒噤,邓东便款款放将进去。恰好这刘玉又是个会帮衬的小官,把pigu突起来,虽猛,可不知不觉,到进了四五寸。刘东见他着实去得,尽着高兴,又送了几送。那刘玉才有些不好过,把副脸皮挣得通红,挣了几挣,只指望把那玉茎挣脱出来,怎知到挣了进去。这回抵挡不起,把个pigu左掇右掇:“好利害,好利害,我做了一世小官,几曾受着这样苦楚,今番把个性命断送在你手里了。”
      邓东道:“你怎说这样的话,咱老子正不曾尽兴哩。”
      便又着实抽了几抽。刘玉将身子一扭,突地把那个玉茎甩将出来,邓东也就泄了。刘玉随即纱上裤儿道:“你适才说过的,进得一寸,把我一寸钱,你却都进去了,这肚兜里的,都倾把我还不知够不够哩。”
      邓东也不回说有钱,也不回说没钱,只道:“莫要忙,坐在这里,待咱老子去买些菜饭来,耍到晚去罢。”
      刘玉也是枉做了一世小官,眼孔里不知认过了多少人。一时间到识不出邓东是个久惯脱空、拐小官的主儿,那两句是他脱身的话。刘玉便凭他拿了肚兜里那些铜钱,转身走下楼来,一道生烟,竟不知他去向。刘玉坐在客楼上,看看等到下午,那里见个邓东走来。心中暗想道:“终不然到是个会欺骗小官的主顾,难道我就着了他的手法?”
      只是将疑将信,只道他还转来。又等了一会,渐渐天色将晚,没奈何,纳了这口气,只得回到骆驼村里。到了第二日,清早起来,竟不到陈小二家,牢牢把在东城门首,专等那卖胭脂的邓东进城,和他讲个道理。
      那晓得刘玉这等凑巧,这个邓东又胜过他,再不进东城门来,竟往那西城出入。刘玉站了一日,好里见过邓东的影子?便懊悔道:“也是我自家不老成了,少不得经纪人,断不得经纪路,除非他回了家乡便罢,不然,毕竟要到街上来,那时和他算个帐去。”
      思相定了,依旧回到村中。约莫过了两个多月,邓东又想起刘玉那一段好滋味,打点了些旧欠帐,换了两件整齐衣服,大模大样,又踱到骆驼村,东瞧西瞧却不认得刘玉住在那一家。说话的,你又道差了,依你说,邓东两个月前,也曾在刘玉家吃馍馍,如何这番来,连个住居都不认得了?
      有一说,那日来的时节天色将晚,不曾认得明白。这邓东站住了脚,相个不了,正没个理会,恰好刘玉同了几个下等小官,站在那里商量自家伙里的事。这邓东摇摇摆摆,大步走上前来,正要问一声看,刘玉认得是邓东,连忙赶向前,把他一交推倒。邓东爬将起来,见是刘玉,厉声喊叫道:“这囚攘的小花子,敢耍打咱老子么!”
      说完,便去脱下衣服,两个打做一团。旁边那几个小官是新加团的,那里肯倒架子。况且内中也有几个着过道儿的,见刘玉被他揪翻在地,一齐磨拳擦掌,拼力上前,打个不了帐。邓东虽是这样一个胖壮汉子,气力也自有数。自古道:双拳难敌四手,那里打得这几个小厮过?便喊破了嗓子,老了个身子,飞也似的跑出骆驼村去。
      诗曰:
      昔日聪明今日痴,骆驼村里竟甘偷。虽然脱得身缓去,未必灾危可尽除。
      刘玉见他赤身跑了,晓得是个不肯干休的局面,还要赶出村去,和他见一个手段。
      内中有个小官,走上来一把扯住道:“古人说得好,穷寇莫追,他已吃了我们的亏去,料来不肯干休。况且他又是个异乡孤客,这件事明日决要经到官司,方才结煞。如今我们下等的,共来的也有十七八个,一齐会集出来,捻了些衙门使费,及早到州衙里去,告他一状,才可免得上中两等背后讥笑。”
      刘玉道:“讲得有理。也不要干涉众人,我便去变卖了家堂土地。”
      商议定了,连忙做了一张告状,就以父亲刘华名义,向州衙投告。你道这状上如何写:告状人刘华,告儿为人鸡奸事。恶棍邓东,藐官玩律,逞膂力僻路行凶。良儿刘玉,守法持规,遇冤家残身几毙。孽镜台前,除奸剿恶,骆驼村里,戴德顶恩。上告。
      说那邓东,吃了这场大亏,到没有个认真的意思。不料刘华先告了他,免不得要到官府去分辩几句。也去写了一张诉状,到州衙投下。次日州官升堂,就唤两家听审。竟不叫起刘华,先把邓东叫将上去,把事情从头至尾问了一会,再唤刘玉两个当面对理。
      原来这个州官,平日是不肯相与小官的,听了他两家口词,老大发怒,站立在公堂上,指定刘玉骂道:“如今世上,分明是你这些人坏了风俗。这样年纪,兀自要做小官,难道到了六七十岁还是个扒颈,好没廉耻!”
      刘玉道头道:“爷爷,这是邓东硬逼小的,小的实是不情愿的。”
      州官大喝道:“胡说,我也不究到那鸡奸上头去,只究你个这样年纪,还不带网巾。”
      叫左右把他拿下去,笞三十板来。刘玉见州官句句都驳得有理,无可分辩,只得受笞三十。起来又告道:“望爷爷饶了小的罪罢。”
      州官摇头道:“若饶了你的罪,后面人就要看样。也罢,只摆站一年罢。”
      遂把笔判道:审得刘玉,村落顽民,年方约三旬,强逞未冠美丽。身容六尺,乔妆弥子妖娆。借掳发之行头,搏换一朝酒食;窃小官之名色,希图几贯钱神。不惜父娘血肉,消到处良民;凭将衰配身躯,做作异乡孤客。非宗门之无玷,实风化之有伤。若不翦除若辈,将何警戒将来?笞三十,以赎前愆,徙一年,毋贻后悔。
      州官判罢,才唤刘华上去,对他说道:“你也本当究责,姑宥年老,只定一个养子不教的罪名。邓东,姑念异乡孤客,遂出免究,不许容留本处地方,着落歇家,及时驱逐出境。”
      两家连忙倒身叩谢,一齐赶了出来。这回邓东着实得了便宜,出了州衙,飞奔到陈小二家,收拾行李,随即起身出了郑州境外,全不识他去向。
      诗曰:
      得便宜处失便宜,要得便宜早见机。看彼金钩才脱却,摇头摆尾复何之。
      刘玉输了官司,恐怕上中两等笑耻,便不回到骆驼村,领了批文,竟自摆站起身。
      那些上中两等的,见他要摆站去,却也同调相怜,都来赞助盘缠。后来那下等的,见倒了架子,丧了锐气,共有十七八个,一齐心回意转,都不愿做小官了。两三日内,都带了网巾,各自别处经营。骆驼村渐渐日衰一日。看来那些下等的扒头,都叫做识得时务的,即使不肯回头,不只坏了小官本色,抑亦有玷上中两等矣。
      因是以赞之云:
      一朝天赋大聪明,始信桃源可避秦。果是东君难释手,上中队里别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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