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晖 作者：桂仁

luxiaoao

(一) 你好，外卖

　　叮咚……防盗门发出悦耳的轻响。

　　赵晖伸手推开了那扇干净透亮的厚重玻璃门，走进A座三单元的大厅。宜人的冷气扑面袭来，让在烈日下曝晒得几乎发烧的身体，从头到脚的每一个毛孔都松了一口气。

　　一年了，还是不太适应南方城市的炎热。赵晖无奈的暗自叹了口气，漫长的夏季，灿烂到令人目眩的阳光，挟裹着流动的空气中总也挥之不去的淡淡咸湿腥气，黏腻得就如同融化在手里的麦芽糖，紧紧的包裹着皮肤，有种令人窒息的沉闷与压抑。

　　抬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毫不意外地看到黝黑的手臂上又泛起-的红晕，热辣辣的疼。这灼人的紫外线！他不悦的皱了皱眉，只希望不要脱皮脱得太厉害。

　　晒黑了以后，意想不到的多了几分酷酷的味道，有同学就打趣说他这身古铜色的肌肤健康-，有许多时尚的小资还专门花钱去晒成这样。赵晖没时间，更没心情去反驳。有钱人晒太阳那是抹了防晒油，吹着海风、躺在沙滩上的惬意。至于穷人，谁要羡慕谁现在就去太阳底下跑两圈试试。纵然是赵晖忍耐惯了，也还是不喜欢这种像放在铁板炉上炙烤的炎热。当初若不是念在这城市离得最远，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要来这里。

　　还有三年，赵晖给自己暗暗鼓劲，忍一忍就过去了。

　　有人说，时间能改变一切。那么，同时拉开时间和空间，应该会更快更好的改变吧。

　　电梯门开了，赵晖按了楼层，紧贴着冰冷生-墙壁选了个角落站好，尽量拉开与他人之间的距离。高楼广厦里，不光是电梯，连地板墙壁都无一例外的光可鉴人。不用照，他也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形象，满身臭汗，灰头土脸，还带着浓郁的饭菜和油烟味道，任谁也不愿接近。有些先生女士在不得不与他们这种人同处一室时，还会很含蓄的偏过头或是抬手掩住口鼻，全然忽略了他们可能就是这份快餐的主人。

　　赵晖无意对这样的鄙夷疏离心存不满或忿恨，还常反过来劝慰自己，若是自己冲凉后一身-净净、清清--的，肯定也不愿跟个满身臭汗的人接近。虽然他打心眼里觉得，食物的香气可比任何高档的男用女用香水都来得可爱得多。

　　其实有时他也未免太过谦逊了些。在电梯板壁的清晰映照下，可以看到这小伙子外型着实不错。一七五的身材不高也不低，虽然略显单薄瘦削，但修长挺拔。脸部轮廓清晰，浓黑的剑眉下是双黑宝石般闪闪发亮的眼睛，眼睛下方是挺直的鼻梁，略厚的嘴唇因为习惯，总是倔强的微微上翘，就是颜色淡了点，显得有点苍白。

　　缺点也是有的，那就是太不爱说笑了。小脸总是绷得紧紧的，眼神里少了这个年纪该有的阳光与张扬。虽然身上总是最简单朴素的T恤牛仔，但十九岁的青春逼人，淡淡书卷味的清新纯真，怎么会让人讨厌呢？

　　几个停顿，十五楼到了。

　　走出电梯时，赵晖不自觉地让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些。

　　这家的主人，是个很不错的人呢！他有些期待地按响了1503的门铃。

　　几秒钟的音乐铃声很快停了，仍没人来开门。赵晖很有礼貌的没有继续按下去，而是选择站在门口，等。

　　屋主是个单身白领，独居一套一居室。里面，嗯……有家的味道。

　　赵晖对这个一向判断jing准，他在别人家门口扫一眼，就能知道哪些是租住客，哪些是住家。若是让他进去小坐片刻，跟家里的几口人打个照面，这家是和睦融洽还是貌合神离他也能瞧个七八分出来。这倒不是因为他天生眼力高，而是拜从小就寄人篱下所赐。看人眼色这回事，一个人只要不太笨，锤炼上几年就会清澈洞明，更何况赵晖又是那么聪明敏感的一个孩子。

　　半分钟不到，里面的木门先打开了。透过玻璃防盗门，看到了一个意外的陌生男子，不是那个屋主。

　　赵晖愣了一下，可迅速就反应过来，职业性地把快餐拎到身前道，“你好，外卖！”

　　男子回过头去，“小俊，这家是你叫的外卖吗？”

　　“是！”一个熟悉的面孔从房间里探出头来，“你收吧！”他俏皮地笑了笑，又迅速缩了回去。

　　门口的男人打开了防盗门，关不住的冷气溢了出来，“多少钱？”

　　“69元，谢谢。”赵晖把快餐送到男人面前，“请点收。”

　　男人接过看也没看，就拎进去放在茶几上，转身取了钱包就来付款。

　　他与屋主差不多年纪，大概奔三上下。穿着蓝色条纹翻领T恤，浅咖啡色休闲裤。大周末的，一身休闲装也弄得跟穿着西装似的严谨。他的肤色偏黄，是淡淡的小麦色，不似屋主清-的白。他的五官柔和，没有屋主的轮廓分明。还好他有双深邃的眼睛和坚毅的下巴，这才让整张脸生动起来，不苟言笑时竟有些威严之色。他腰上微微凸起的小肚腩，明显提示着缺乏运动的恶果。不像屋主，赵晖好几次送外卖来，都瞧见他穿着运动装，背着球拍大汗淋漓的活力健康。

　　总的来说，赵晖已经下了结论，他没有屋主顺眼。

　　赵晖会开始有意无意关注这家屋主，不仅是因为他是见少的，会在大夏天收外卖时体贴地递上一杯冰水的人，最重要的是，屋主会回他的那个微笑。

　　赵晖喜欢看屋主的笑，他的笑里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热情洋溢出来，好像秋天从树梢间洒落的点点金光，温暖却不灼人。和那个他，有些像。

　　“一百，有的找吗？”男人把崭新的百元大钞递过来，他的手很干净，指甲也修剪得很整齐，带着一股淡淡的烟-味道。他的皮夹新得泛着亮光，里面的钞票也很规矩的一张张平整的放着。

　　“有。”赵晖迅速从腰包里翻出零钱，“找您31元。”

　　男人接过钱，客气的动了动嘴角，也算是个微笑吧。

　　“谢谢。”回一个职业性的微笑，即刻转身走人。赵晖做事喜欢-净净，绝不拖泥带水。

　　今天那男人是谁呢？下去的电梯里，只有赵晖一人，让他有个小小的空间在脑子里胡乱揣测着。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到一楼了。他低头踏出电梯门时，眼角却瞟见腰包的拉链有一截没有完全拉上，才收的百元大钞在里面若隐若现。还是放里面口袋吧，一会儿别掉了。他走到墙角，拈起那张百元大钞。

　　咦？眼花了么，这张崭新的钞票怎么出现了重影？

　　抖了抖。还真是两张，是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吧，还连号的，一定是刚才夹在一起了。确定以后，赵晖想也没想，转身又摁了上去的电梯。日子虽然艰苦，可他从不拿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又回到1503的门口，这一次按了门铃，却足足等了一分钟。

　　这么快就出去了？赵晖犹豫了一下，重按了一遍。又等了一会儿，听到了里面的脚步声，里面的门先拉开了一小半，还是刚才那个男人，只-个头，强忍着满脸的不耐道，“什么事？”

　　“对不起，先生，您刚才多给了我一百块。”赵晖将一张百元大钞扬起，“您给了两张。”

　　一阵明显属于另一个人的隐忍笑声从门后传来。

　　男人愣了一下，但还是伸手打开了防盗门，他伸出的胳膊是光着的。

　　“谢谢你。”屋主冷不丁的从那男人肩膀后探出头来，笑得阳光灿烂，脸上的表情却又不得不说，有些……古怪？

　　赵晖也笑了。

　　男人略一皱眉，伸手迅速把钱接了过来，一个侧身把屋主挤了进去，道了声“谢谢”，然后迅速的关上了房门。可还是掩不住屋主的纵声大笑。

　　“不许笑了，给我进去！”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屋主的笑声仍是未停，很快是凌乱的脚步声，低低的咒骂声，间和着撞到东西的声音，却透着一股子奇异的甜蜜味道。

　　赵晖的小脑袋瓜还不明白到底里面发生了什么，他怔了怔，转身离开了。

　　晚上九点多，这城市的夜生活刚刚拉开帷幕，锦衣夜行的人们摇曳在灯红酒绿中，偷得浮生一段欢。

　　赵晖刚刚下班，蹬着破自行车，行走在回学校的路上。

　　温柔的夜风在耳畔浅吟低唱，虽然仍是黏湿的，但少了白天的炽热，就不那么令人反感了。就像最俗的流行歌曲，去掉花哨的背景，换一个沉静的声音，其实也不无可听之处。

　　在晃晃悠悠的路途中，赵晖莫名其妙地又想起白天里1503的怪异。高大的棕榈树叶在一路沙沙作响，似在嘲笑他的后知后觉。

　　再想想自己第二次跑上去时，那男人怪异的眼神……忽地，赵晖的嘴角微翘了起来，他一下明白过来了，自己干了件多蠢的事！

　　不算太冷清的马路上，赵晖轻轻笑出了声。一盏盏路灯交替着把他瘦削的身影从不同方位拉得忽明忽暗，长长短短，让男孩寂寞的路途显得不至于太过孤单。

绿橄榄

看着很虐心，世上醉虐心的就是相爱的两个人，缺不能在一起为了彼此的未来，忍痛去-对方伤害自己！

lili521

貌似很好看的样子

yzj518

文章的名字好喜欢

hero759599

一口气读完，非常感谢。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我们到底要怎么对待？单纯付出，无条件妥协？所以每个人眼中都有一个不一样的哈姆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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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inie

谢谢楼主的分享，很精彩　 　

luxiaoao

(二) 不要靠近我

　　“赵晖，你心情不错嘛，今天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同寝室的赵明宇从书桌前抬起头，望着刚刚进门的同学善意地微笑着。这个男生长相憨厚，看着就朴实稳重。

　　“没什么。”脸上淡淡的笑容不觉迅速收敛起来，换上一贯的不苟言笑。

　　赵明宇无奈地暗自叹息，明明就不是个狠心冷情的人，却偏偏总是戴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具，“有空么？想和你说件事。”

　　赵晖犹豫了一下，“能等一下吗？我先去冲个凉。”他们住的是老楼最便宜的六人间，没有-的洗手间。洗澡要去一楼的公用澡堂，再晚澡堂就要关门了。

　　“嗯！你先去吧。”

　　拿了洗漱用具，赵晖转身出了门。不是不明白别人对他的好，只是失去的委实太多，就本能的害怕付出感情，不敢去拥有太多东西，只怕又一次要承担离别的痛苦。宁愿就这么淡淡的，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等再回到寝室，赵明宇已经躺-了，帐子也放下了，小灯还给他留着。

　　赵晖迅速收拾了东西，关门关灯，回自己-躺下。

　　“跟你说个事！”赵明宇斜对着赵晖那上铺道，“我做家教的那家有个邻居，也想请个家教。小学五年级的男生，我见了一面，小孩子还不算太调皮。你去吧，比你送外卖轻松多了，钱也差不多。”

　　“谢谢，不去。”平淡的拒绝了。

　　虽然早料到了结果，但赵明宇仍不想放弃，“就当积累经验，去试试吧！”

　　安静了一会儿，才听见赵晖道，“我不适合。”

　　“你不当老师，来读什么师范啊？”赵明宇坚持游说着，“就算你当年是迫于无奈选了这学校，但既然已经选了，好歹总要尝试吧。现在就业形势这么不好，若是有机会能当老师，哪怕是教小学，好歹也比外面打工牢靠些。你成绩这么好，就是实践经验差了点。”

　　赵晖保持着沉默，不知该如何拒绝得婉转一些。

　　“我知道你日子过得不容易。你别多心！我跟你呀，半斤八两。要不为啥这一放假，寝室里就单剩下咱俩呢？”赵明宇自嘲地笑笑，大学里打工的现像很普遍了，但像他们这样，需要靠自己打工收入赖以为生的却还在少数，“若是有机会，咱们总得去争取一下，不是吗？”

　　静默了许久，仍得不到回应。赵明宇泄了气，闭上眼睛睡觉。

　　“谢谢你，赵明宇。”赵晖忽然很认真地冒出一句。

　　“谁让咱俩都姓赵呢？五百年前是一家！”赵明宇笑了，这个同学虽然寡言少语，但别人对他的好，总是点点滴滴记在心头，“你不喜欢就不勉强了。”心头泛起淡淡的温暖，话也不知不觉就说出口了，“你以后常笑笑吧！我妈在的时候常说，不管生活怎样艰难，人都要多笑笑。笑一笑，烦恼少！”他很快进入了梦乡，明天又是辛苦奋斗的一天呢！

　　真的，是这样么？

　　赵晖还没睡着，黑色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光，如深邃的宝石。有多久没人关心过他的心情了？

　　心口又是一阵没来由的痉挛，带着温暖又酸楚的疼。

　　不能想！赵晖按着那里，努力让大脑一片空白。

　　接下来的日子，赵晖依旧每天顶着烈日，穿梭于大街小巷之间，在各个小区、商务楼间忙碌地递送着各式各样的外卖。闲下来的时候，他也会感觉有些莫明的惆怅。他没有什么朋友，更没有恋人。那些风花雪月的故事，游戏江湖的人生只属于那些有钱有闲的人。不是像他这样，两手空空，整日要为生计奔波的穷学生。其实比他更穷的学生也不是没有，可像他这样父母双全，却又无人抚养的，却实属罕见。

　　说穿了，其实很简单。套用一句曾广为流传的歌词就是：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剩下我自己，就是多余的。

　　五岁那年，父母便离异了。

　　赵晖先是跟着他们轮流住过一段时间，一人轮一月，多一天都不行。可这样的日子不到一年，父母先后再婚，他就无人愿意收留了。轮到父亲时，便把他推到奶奶家，轮到母亲时，就把他送回姥姥家。可这样却引发了更多的纠纷，叔叔舅舅姑姑姨妈轮番上阵，你方唱罢我登场，赵晖走到哪儿，哪儿就会因为一点小事吵得鸡飞狗跳，争到最后，矛盾的焦点永远着落在他的身上。

　　在赵晖的童年记忆里，家永远是破碎的，自己永远是不受欢迎的。

　　迫于无奈，父母又坐在一起商讨了许久。最后终于达成协议，他们找了个单身的老阿姨，每月付一定的伙食费，把赵晖寄养在了别人家。

　　他们的世界清静了。赵晖的世界也清静了。

　　那时候，赵晖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他早就学会了自己洗衣服，学会了烧水煮饭、炒几个简单的菜和下面条。虽然衣服常常洗得不那么干净，饭菜的味道也不那么好，但总能照顾自己了。

　　长期的寄人篱下，赵晖还养成了个习惯，不管在哪里，一切行动都极轻极小心，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他每天老老实实的上学听课，放学回家，做完作业就睡觉，从不提任何要求，哪怕是过年过节过生日。

　　试住一段时间后，那个老阿姨同意收留了这个极省心的小孩。她从来没有打骂或者难为过赵晖，但也没有特别关注过他，两个人就这么平平静静的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几年。就在赵晖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一直到长大chengre了，老阿姨忽然遇到了生命的第二春，也许是第一春也说不定。接下来，赵晖再一次成为众人眼中的大麻烦。每一个或多或少有点血缘姻亲关系的人见到他都是无一例外的摇头、皱眉再冷漠的躲开。

　　那时赵晖上小学六年级，那一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赵晖永远不愿再去回想。他只记得自己好像成天都低着头看书，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不去在意周遭的一切。他手中拥有的书就是全部的课本，颠来倒去不知看了多少遍，简直滚瓜烂熟，倒背如流。所以即使是在颠沛流离中，他的成绩却依然保持得很好。小学毕业时，他以全校第一的总分升入了就近的中学。父母却不知找了什么路子，把他送到郊区的重点中学。不是因为父母对他负责任，而是那所学校，是全市唯一一所允许初中生寄宿的学校。但那所中学对于初中班的学生要求极高，需要重新-底考试。

　　赵晖还记得在参加考试的前一晚，父母对他撂下的话，“要我们拿钱给你买，那是肯定没有的。你如果考不上，就自己想办法找地方住！”

　　那时的赵晖想不出任何法子能解决住宿问题，难道要去睡大街？所以他必须考上。

　　还好，他考上了。

　　初中三年，赵晖在学校里还算平静地渡过，他是全校绝无仅有的连寒暑假都呆在寝室的学生。开始，学校是不同意的，全校的学生都zouguang了，这一个学生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可等班主任冯老师联系到他父母后，无语了。此后逢年过节，冯老师就来带他回家吃饭，可赵晖从未去过一次。最后冯老师叹了口气，从自己家里端了热腾腾的饭菜给他送来。

　　中考前最后一次家长会，冯老师打了十几个电话请赵晖的父母来，说这是初中三年的最后一次家长会了，关系到孩子将来的前途，请他们务必要来参加一次。可他们到底，还是谁都没来。关于赵晖的将来，他父母说，义务教育已经完成了，他们联系了一所技术学校，让赵晖去学三个月厨师，然后出来自谋生路。

　　冯老师得知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把赵晖叫到办公室，用一种看chengre的目光望着他，“若是听他们的，你这一生就将走得异常艰难。你是想再苦三年，还是苦后面的三十年？”

　　赵晖望着两鬓斑白的班主任，目光忧郁而迷惘。

　　就是那个眼神让冯老师在那一瞬间下定了决心，“赵晖，听老师的，读高中！你的成绩一定能上咱们学校的高中线，将来考上大学，自己想到哪儿就到哪儿去！”

　　随后冯老师以百折不挠的jing神给赵晖父母打了无数次电话，最终说服了赵晖的父母供他念高中。可赵晖父母也提出，过多的费用他们不愿承担，除了学费，他们什么都不管。所以赵晖的高中注定将走得极其艰辛，他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一只脚必然地踏进社会，开始半工半读的生涯。

　　中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赵晖开始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在学校外面的一家餐馆里洗盘子。一个月三百，这也还是冯老师好不容易帮着联系到的。

　　两个月后的开学前，拿到六百块钱时，赵晖激动了好久，他从来没从任何人手上得到过这么多钱，他把钱夹在书里，放在枕头下压得平平整整的，第二天，用被洗涤剂泡得红肿脱皮的手全交给了冯老师。

　　冯老师愣了许久，拍了拍少年瘦弱的肩膀，专门拿了个信封，写上赵晖的名字，把钱收了起来。可在赵晖转身的瞬间，老师的眼镜后面不可扼制地泛出了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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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有朋远方来

　　高中生活开始了。

　　因为要跑两个地方去要学费，赵晖来得晚了些，当他领了新课本走进新教室时，大部分的同学已经坐下了。像一屋子的麻雀，叽叽喳喳忙着认识，每进来一个新人，便齐唰唰抬头好奇地打量。不习惯接受这像检阅般的注目，赵晖低着头径直往最后的空角落走去，半道上意外地被人截下了。

　　“同学，这个位置还没人坐，你跟我同桌吧。”许云帆就这样毫不讲理的闯进了赵晖的生活。

　　如果不是在那个时间走进教室；

　　如果当时已经有人坐在了他的身边；

　　如果许云帆没有突如其来的伸手拦住他；

　　如果他没有被许云帆那个笑容迷住了眼……

　　茫茫人海中，要错过一个人是件多么容易的事。

　　可惜的是，他们没有那种如果。

　　只有命中注定的交集。

　　已经分开一年了，赵晖还是时常想起那张面孔，想忘都忘不掉。

　　他在那个城市应该生活得很好吧，会不会谈女朋友了？若是有，他的女朋友一定是又漂亮又聪明又温柔又可爱的女孩子，只有最好的，才能配得上他。因为他的许云帆，也是那么优秀、那么好……

　　不知道他还有没有生自己的气，高考放榜后，许云帆就再也没有找过自己。应该是气坏了吧？赵晖闭上眼睛就可以想象到他生气时发青的脸色和冷到足以杀人的目光。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就算要走，总该提前打声招呼的，就这么一声不响的离开，算怎么回事？赵晖又一次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可若是时光真能倒流，赵晖想，自己还是不会去道别。不是怕伤感，而是根本就……不敢。有些话一旦开了头，就无法预料结果了，许云帆不是好欺骗的。赵晖宁肯选择让他误解痛恨，也不愿让他去面对那种难堪尴尬。

　　这是不能说的秘密。

　　赵晖也有想过，等到若干年后，这些青春往事都云淡风清了，他很愿意走到许云帆面前，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继续做他最好的朋友。也许还能有帮到他的时候，不对！像许云帆那么优秀的人，应该什么都能应付，怎么会有需要他帮忙的时候呢？不过，赵晖还是怀着这样的期望，许云帆一直对他那么好，他是真的，真的很想也能帮帮他，只要能帮他一点，一点点就好了。

　　有时候思念一个人，如果思念得太深会产生强大的念力，不管你们隔得多远，都会让对方感受得到。这是赵晖从班上女生的八卦中听来的，真的是这样么？许云帆会感受到他的思念吗？

　　那么，还是不要想他了。

　　晚上八点，赵明宇做完家教回到学校时，在大门那儿瞧见一个男生半坐在拉杆箱上等人，就着门卫处的灯光低头看书打发着时间。简单清-的白T恤、牛仔七分裤，光脚穿着浅边波鞋，半长的头发打理得柔顺有型，不是纯粹的黑，略有些偏黄，却是任何染发店也染不出的自然亮泽。光看侧面，就觉得是个挺顺眼的男生，当进门跟他对上眼时，赵明宇衷心地开始嫉妒起来。男孩生得清俊明朗，竟颇有几分时下流行的花样美男风范。

　　没事上这儿来招摇什么？八成是来“抠女”的。赵明宇腹诽着，正要离开，眼角却瞟见这男生的行李箱上贴了张白纸，上书两个端正大字……赵晖。

　　赵明宇停下了脚步，“哎！同学，你是找哪个赵晖？”

　　男生立刻抬起了头，起身微笑着，声音明亮而动听，“我找大二的赵晖，D市来的。”

　　“哦！”赵明宇挠挠头道，“那你找的可能是我们班上的那个赵晖。”

　　“真的么？”男生的眼睛一下亮了，走到他的面前，“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联系到他？”

　　走近了，赵明宇这才发觉原来这男生个子还挺高的，起码比自己高，那就在一七五以上了，身形修长，皮肤白皙，一脸温和无害的笑容，正是妈妈们最中意的乖乖仔牌。

　　“那可没办法，他没手机。”赵明宇掏出自己的山寨手机看看时间道，“现在还早，他起码到九点半才能回来。”

　　男生毫不意外的点点头，从自己的钱夹里掏出一张大头贴道，“是他吧？”

　　照片里是两个男孩的合影，赵明宇仔细辨认了一番，才确认那个笑得春光明媚的居然还真的是赵晖，“对！”他还从来没见他这么开心过。

　　男生笑得眉眼弯弯，“你好，我叫许云帆，是赵晖的高中同学，专程过来找他的。”

　　“嗯，那你跟我走吧。”赵明宇道，“他跟我一个寝室，现在就剩我们俩了，你住也方便。”

　　“那就太好了！”许云帆马上回身拖着行李箱跟过来。

　　到宿舍楼下时，赵明宇也抓起了箱子的把柄，“我帮你，我们在六楼，可有点高。”

　　“谢谢！”许云帆微笑着，没有拒绝。

　　箱子不是太重，两个男生拎起来还算轻松。到了604的门口，开了门，一股沉闷的热-扑面而来。

　　赵明宇为住所的简陋而有些不好意思，“我们是顶楼，有点热。”

　　“没关系，开窗通通风就好了。”许云帆显得似乎不太介意，进屋后眼睛一扫，他指着靠门的一张上铺道，“这是赵晖的床吧？”

　　“是。”赵明宇奇道，“你怎么知道？”

　　“我们高中三年，同桌还上下铺。”许云帆的目光温柔的落在那张-，还是老习惯，虽然铺着-席，但下面的垫褥还是用床单包得平平整整，蚊帐好像还是中学时的那一副，看着还不太旧，床头除了枕头和毛巾被，旁边还整整齐齐地放着两本专业书，整张床收拾得异常干净，贴近些就可以闻到专属于他的清新味道。

　　“你们高一就住校啦？我们高三才住校的。”

　　“我们学校在郊区，管得严，高一就要住校了。”

　　“那你现在在哪儿读书？”

　　“XX大学。”

　　“哦，那所学校很不错哦！”

　　“你们学校也挺好的，赵晖当年是不愿意去，要不，他现在应该和我在同一所大学的。”语气里流-些许抱怨来。

　　“哦，你吃饭没？学校后边街上有几家小餐馆，要不要我带你去？”

　　“谢谢，我吃过了。”

　　“这儿还有张铺没收，你晚上就睡那儿吧。”

　　“不用了，我和赵晖挤挤就行。”

　　“那咱们先去冲凉？”

　　“好啊！”

　　两人收拾了就往外走，许云帆犹豫了下才问道，“赵晖，他现在有女朋友没？”

　　“没有！”回答得异常果断，黑黑的楼道里，赵明宇没瞧见，许云帆的眼睛又弯了起来。

　　“你们学业辛苦么？赵晖成绩怎么样？和老师同学关系怎么样？他现在打几份工？都干些什么？他有没有说过毕业想干什么，要去哪里……”

　　当赵晖晚上回来推开寝室门时，感觉气氛明显有些不一样。

　　“赵晖，你同学来了。”赵明宇冲他一笑，抬头往他的床铺示意。

　　赵晖一愣，视线转过去，一张无比熟悉的笑脸赫然出现在眼前。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对上那弯弯的眉眼，他只觉似有一道电流通过眼睛直接击中了心脏，随即大脑一片空白，怔在那里好长一会儿不能动弹。

　　许云帆眨眨眼，发话了，“你先去冲凉，回头咱俩去散散步。”

　　赵晖这才反应了过来，脸腾地红了，赶紧低下头，拿了衣服毛巾就冲了出去。

　　“你没拿肥皂！”许云帆叫住他，两下从-跳下来，把自己那包洗漱用具扔了过去。赵晖接了，转身逃也似地离开了。

　　赵明宇觉出点不对劲了，这两人怎么回事？

　　似是猜出他的心思，许云帆耸耸肩，“我这次来没提前告诉他，本想给他一个surprise，看来成惊吓了。赵晖这人表面酷酷的，其实常犯傻来着。”

　　“哦。”赵明宇还是有些-不着头脑，不过有一个词他记住了，犯傻。确实，赵晖一见到这位同学就犯傻。

　　晚风徐徐地吹散白天的闷热，有意无意地撩动着发梢，温柔得就如同情人的手。校园里僻静的林荫小路上，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身后的影子却不时随灯光纠结离散，顽皮地玩着分分合合的游戏。

　　“我这次来，掐头去尾只能呆三天。”许云帆等了半天，还是先开口了。若是再等下去，恐怕走到明天早晨赵晖也不会说一个字，“来之前就订了往返机票。”

　　要我陪你逛逛么？不！还是不要了。赵晖在心里矛盾挣扎着。

　　“幸好你在，要不，我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你。”

　　“啊？”赵晖似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怎么来了？”

　　“幸好我来了，所以，我想我明白了。”

　　赵晖黑亮深邃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跳了一下。

　　“你知道吗？”许云帆停住了脚步，偏过头来微笑着，“我一上大学就交女朋友了。”

　　很好啊，这不是自己一直希望的吗？可为什么真的听到时，心里会觉得若有所失呢？

　　看到他的惘然，许云帆笑得更开心了，“我和很多女生交往过。有活泼热情的，有文静大方的，有叛逆另类的，也有中规中矩的。没想到，我好像还挺受欢迎的，今年情人节的时候，我收到的巧克力是全班男生最多的。”

　　赵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顿了顿，许云帆才接着道，“我有一舍友特有意思，那天晚上他拿了我收的巧克力，跑到学校后门去摆了个摊，你别说，生意还真不错！一晚上全给卖了，第二天以我的名义请大伙去吃了顿羊羯子。”

　　虽然赵晖还是低着头，可许云帆知道他笑了。不用看，凭感觉他们就能感知彼此每一分细微的心情，这是那三年时光留下的默契。

　　许云帆幽幽叹了口气，“赵晖，别再躲着我了。我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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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初吻的味道

　　都知道了？赵晖讶异地抬起头，只那一瞬，他就看清楚了，许云帆是真的明白了。

　　“我尝试着交了那么多女朋友，却没有一个能真正交往下去。”许云帆的声音里透着几许苦恼与无奈，“不管她们是什么类型，不管跟她们在做什么，包括拥抱和接吻，我这里，”他的手抚上心口，“都没有感觉。”

　　许云帆望着夜空，声音悠悠远远，“我在想着一个人。总是在想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就会突然从心里冒出来。”

　　“赵晖，你知道吗，最初得知你来了这个鬼地方时，我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我觉得是你骗了我。那时真想冲去揍你一顿，狠狠揍一顿。可我又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就算是我哪里得罪了你，就算是你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总要跟我解释一下，不是吗？”

　　“后来我出去玩了一趟，路上听人说起一些事情，突然间有些明白了，我想问题可能出在我身上。”

　　微微叹了口气，“可等了一年，我还是来了。赵晖，你不觉得该跟我说些什么吗？只要你一句话，我现在就走！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要……要怎么回答？永远再不相见？不！那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可再相见，会让你陷得更深，这会害了你的！还有没有第三条路？有没有！

　　许云帆逼得更近些，不给他逃避的机会，直视着他的双眼，“看着我，赵晖。说，你要我离开吗？”

　　“我……”慌慌张张的躲开他灼人的目光，就像蜗牛缩进小小的壳里，就以为躲过了整个天地。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或者说，你已经厌恶我厌恶到连看都不愿看的地步了？”

　　“不，不是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半晌，赵晖才几乎是从牙缝中碰出几个字，“对不起！”

　　“你是对不起我！不过我千里迢迢来，并不是来听你说句对不起的。啊……”许云帆眼神忽地黯了下来，“我明白了。我走了！”声音里有淡淡的苦涩，却依然果断地转过身去。

　　不！赵晖的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慌乱，眼前这个人是他最好的朋友，是生命中独一无二的最重要的人，可重要到什么程度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若是此时让这个人转身走掉，他可能就真的，再也不会见到他了。这是赵晖无法承受的后果。他不知该怎么说，身体却先于他的大脑反应了过来。

　　感觉得到赵晖是多么用力地拉着他的手臂，许云帆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但他要确认一下，他们之间到底是怎样的情愫。两个人当中，总要有个人主动一点的。

　　迅速转过身，在大榕树宽容的掩护下，许云帆环住了赵晖的腰。亲密的肢体接触，他们以前不是没有过，可如今的感情发了酵，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不可避免地紧张，僵-身子。

　　直视着彼此的眼睛，听得到有两个越来越快的心跳相互应和着。物理学上这叫共振吧，许云帆也不明白突然想起这个。鼻息间是赵晖身上残留的淡淡沐浴香和混合着他本身-的独特味道，嗯……果然还是他身上的味道闻起来最舒服。

　　再试一下！许云帆吸了口气，有些忐忑地对着面前那微微翕动着的淡粉色的嘴唇轻轻吻了上去，如蝴蝶爱惜着花瓣般小心翼翼。当无法言喻的美妙感觉直达心田，就忍不住的想要索取更多，更多……

　　许云帆明白了，自己之前一直觉得心里怅然若失的那一块是什么，他找到了。

　　当终于意识到自己在接吻时，赵晖已不知让许云帆在他的唇舌间辗转吸吮了多久。他慌乱得连连后退，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你喜欢的！”许云帆笑得眉眼又弯了，眼神温柔又得意，“我知道了，我心里想的，和你心里想的，是一样的！”

　　赵晖的神色愈显慌张了，“我，我不知道！”

　　“我知道就行了。真高兴啊，这是小晖的初吻吧，我赚到了！”许云帆笑得更甜了，连言语都多了几分撒娇的味道，“这一年想不想我？虽然我知道答案，可我还是要听你亲口说。”

　　“是的，想。”赵晖的大脑彻底短路，只能任凭唇舌在那儿发言。

　　许云帆松了一口气，望着他笑了，却突然又大力的打了他一拳。毫无防备的赵晖噔噔噔倒退几步，一下摔到地下，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这一拳，你欠我好久了。不管怎么样，不应该跟我打声招呼再走吗？”许云帆上前把他拉起来，“现在两清了。以后，再不许骗我了。这几天咱们找个时间好好谈谈。”

　　赵晖昨晚睡得不好，一夜醒来好几次，每次睁眼瞧见许云帆在身边，都觉得是在做梦一般。因为怕踢到他，赵晖侧着身子贴着墙睡了一夜，几乎连身都没敢翻。早上起来时，就挂上了两个黑眼圈，还好肤色黑，看不明显。

　　许云帆却睡得很安稳，一大早起来把拉杆箱清空，说要跑几个地方，给家里人捎点东西。赵明宇问他要不要帮忙，许云帆笑笑，挥着手中的小本子道，“谢谢，早在网上查好了，你们忙自己的去吧，我可能会晚点回来。”他拖着箱子潇洒的走了。

　　赵明宇感慨道，“你这同学是他第一次来么？够牛的啊？”

　　“他没问题的。”赵晖的语气笃定，心里有隐隐的骄傲，“他上初一起，就开始自己背包出去旅行了。”

　　暑假期间，赵晖每天早上九点就到快餐店报到了，打扫卫生，招呼客人，午餐和晚餐两段最忙碌时间就送外卖。他做事一向认真仔细，今天却老是走神，出了不少小差错。

　　“赵晖，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店长高治是个不错的人，拉着他到一旁问道。

　　“没事，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赵晖很少被人批评，有些脸红了。心里暗骂，都怪许云帆！害他老是想到昨晚的那个吻，一想起来心就乱了。

　　“要不你休两天吧，你这样天天从早到晚的干，身体会不会吃不消？”

　　“没关系！”赵晖有点急了，他就指着寒暑假多挣点钱，开学时能好过点。上大学的学费用的还是贷款，生活费什么的必须要自己解决，他不能停，更不敢停。高中三年，欠冯老师的已经够多的了，无论如何不能再去麻烦他了。

　　“那好吧。”高治拍拍他的肩道，“若是觉得累了，随时提出来，我给你假。”

　　“谢谢店长。”

　　“你去忙吧。”

　　今晚的外卖单里，又出现了1503的地址。赵晖这次来的心情特别愉悦，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叫做希望的东西在蠢动。就算是两个男生在一起，如果有他们那样的笑声，也是可以叫做幸福的吧。

　　今天是屋主来开的门。

　　“你好，外卖。”

　　“哦，我去拿钱。”屋主有些心不在焉，平素阳光开朗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霾。

　　专属的手机铃声蓦然响起，屋主手忙脚乱的冲到茶几处拿起接听，转身抱歉的冲赵晖作了个手势。

　　“没关系，您先接听。”赵晖轻声道，好脾气的守在门口。

　　“这算怎么回事？”屋主走到阳台上，听得出努力压抑着愤怒。

　　“我在听，我很冷静，我在听你的解释。”

　　“这就是你的决定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屋主的声音，“张天毅，我告诉你，不可能，我不接受！你不能什么都想要！如果这样，我们结束吧。”

　　最后一句话里透着的悲凉，听得赵晖有些心惊肉跳。

　　“不好意思。”屋主回到门口，却发现手上只拿着手机，他皱着眉又进去找钱包。拿钱时，手都在轻微的抖，不等找钱，他就要关门了。

　　“等等！找您钱。”赵晖赶紧把钱找给了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凡事想开点。”

　　屋主愣了一下，勉强笑笑，“谢谢你。”很快地关上了大门，把自己锁起来-伤口。

　　赵晖暗自叹了口气，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真希望他们快点雨过天晴。

　　晚上下班后，赵晖想了想，还是去邻近的超市称了一点毛尖。

　　真贵！就这么一小袋，估计也就能泡上个三五次的，就要了他三十二块五！那家伙怎么喜欢喝这玩意儿？

　　回到寝室，许云帆还没回来，赵晖把自己的杯子又洗了一遍，烧了开水，开始泡茶。

　　“哟！赵晖你怎么泡茶了？这手法看还挺专业的。”赵明宇看着稀奇。

　　“我同学喜欢喝。”

　　“你那同学不一般吧？”

　　“也没什么，家境稍微好一点。”

　　“不过你俩能成哥们，可真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

　　“你俩完全不搭调。”

　　“就像两个世界的人？”

　　“嗯，说实话，有点。”

　　赵晖笑了。是啊，他也常常觉得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刚认识许云帆的时候，只把他当作同桌而已，就跟以前所有的同桌一样，没什么特别的。赵晖从来不主动跟人接近，如非必要，甚至不会主动跟人说话。怎么就跟许云帆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呢？

　　杯子里的茶叶渐渐舒展开来，染出一汪淡淡的碧，沉到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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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开始交往吧

　　高中开学没多久，也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许云帆开始有意无意的跟赵晖接近起来。

　　从学业课题、校内活动，到社会八卦、明星时尚，几乎就没有他不知道，没有他不能聊的。虽然常常许云帆说上十句，赵晖才能接上一两句，但许云帆根本就是不厌其烦的向他灌输各种信息。以至于赵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新班主任觉得他性格孤僻，所以专门找这同学来一帮一，一对红？许云帆听了哈哈大笑，说你以为还上幼儿园呢？要不要咱俩手牵手，哥俩好？

　　然后有一天，赵晖回到宿舍时，发现许云帆换到他下铺来了。自此以后，两个人泡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了。慢慢地，两人除了聊天，课余活动也多了起来。许云帆教会了他用电脑、打游戏、游泳、打网球……哦，还有骑自行车！基本上可以这么说，赵晖书本以外的知识，百分之八十都是跟许云帆学到的。有时会觉得，他就像是上天派来的天使，打开了自己黯淡刻板生活的门，带着他领略到五颜六色、缤纷炫丽的世界。

　　两分钟到了，赵晖把刚泡的茶水倒掉，又续了一杯。

　　茶叶里的咖啡碱等物质会引起中枢神经的兴奋作用，当茶叶泡开两分钟左右时，就有七至八成的咖啡碱溶解到水中，这时的茶具有明显的提神功效，使人兴奋。而再往后，茶叶中的茶多酚才逐渐溶解到水中，抵消了咖啡碱的作用，就不容易再有使人产生明显兴奋的作用。所以晚上喝茶时，只要把冲泡的头道茶水倒掉，提神的效果就不会那么明显了。

　　这些，都是许云帆教的。是不是真的，赵晖也懒得考证，反正他已经习惯了信任许云帆。

　　碧绿的茶水已经温热了，看看墙上的钟，赵晖拿着课本，却怔怔的发着呆，一行字也看进去，他怎么还不回来？想来想去就坐不住了，还是到校门口那儿去等。当他的脚边爬过第一百二十七只小蚂蚁时，终于听到有人在喊，“小晖！”

　　许云帆满头大汗，拖着去时的拉杆箱，还拎着一个大包回来了，他抱歉地笑笑，“等了很久吧？我已经尽量赶回来了。要买的东西在好几个地方，人又多，半天才弄好。”

　　“你吃了没？”赵晖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大包，分量还真不轻。

　　“路上吃了点面包，凑合一下。这会子叫我吃什么都没胃口了，只想赶紧洗个澡躺下。”

　　“嗯。”

　　“还好今天把这些弄完了，剩下两天就没事了。哎，你的二外选的是什么？”

　　“法语。”

　　“哦，把法语学好，再选个西班牙语吧。”

　　“西班牙语？我们学校好像只开了法、德、日语。”

　　“这样啊，呃……没关系，我回头寄材料给你。西班牙语语法和法语差不多，就是重音不易掌握，动词时态丰富多变，没有格，复数变化规律简单。学起来应该没这么吃力，还有三年呢，下点功夫，来得及。”

　　“我学西班牙语干什么？”

　　“用得上的。你听我的，好好学就对了。”

　　“许云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这表情赵晖一看就知道他内里有鬼。

　　“让你好好学习啊！我以前给你注册的邮箱、QQ那些你还用不？以后我要常常上网抽查的。”

　　“许云帆！”赵晖皱眉低吼起来，在他面前不用伪装，本性自然就流-来，他也不是没脾气的。

　　“上楼了！看来你中气挺足啊，那你再搭把手拎这个大箱子，我可真没力了，腿都要断掉了。”许云帆望着楼梯哀叹一声，然后往上爬。

　　“许云帆……”语气放缓了许多，赵晖黑亮黑亮的眼睛疑惑地望着他。

　　“小晖，我什么时候害过你吗？拜托，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快点走啊！”在转角的阴暗里，许云帆才低声呵呵笑道，“以后叫我云帆、小帆或是帆。否则，我拒绝回答你任何问题！”

　　真是……无语！

　　“喝水么？”赵晖把茶杯递到许云帆面前，许云帆却连看都不看一眼，继续收拾着东西，只对着赵明宇道，“真不好意思，回来得这么晚，打扰到你休息了。”

　　唉！赵晖知道他还在为刚才的话闹别扭。这个人啊，总是这样，表面上看是最温和，最好说话的人，骨子里，却比谁都倔强。

　　“没事没事，反正我也睡得晚。”赵明宇笑着，他才是个真正好相处的人。

　　在无形的超低气压下，赵晖投降了，不就是改个称呼？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低低的唤了声，“小帆。”

　　“小晖真好！”许云帆笑得眉眼弯弯，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我可真是渴坏了，再凉一杯，我一会儿洗澡回来还要。”

　　这一晚，赵晖虽仍有些忐忑，却睡得甚沉。他实在是太累了，身体的极度疲乏不容他抗拒睡魔的召唤。看着他的睡颜，许云帆心里是说不出的心疼。仍旧是紧攥着双拳护在胸前，蜷缩着身子，整个人绷得紧紧的，这样的睡姿明显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很早以前许云帆就研究过赵晖的一切，研究过后，他只有一个念头，他想保护他！特别是当赵晖流-不安无助的情绪时，这个念头就更加强烈了。

　　那时的许云帆弄不清楚也根本没有去深思过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他只是任由本能带领自己朝着这个方向一步步去行动。他开始千方百计接近赵晖，越接近越了解就越是心疼，这个跟他同龄的孩子接受了太多这个年龄不应该承受的苦楚，却难得的保持了一颗柔软温暖的心。从那时起，许云帆就开始无比痛恨自己能力的有限，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快点长大，能够早日拥有保护赵晖的力量。

　　可他不是神，也不是天之骄子。许云帆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不过是个家境稍好的普通人，像他这样的人，在人生的每一阶段只有每一阶段的力量，无法超越。但许云帆仍然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赵晖，尽可能多的为他做些事情。

　　但是这个少年，极其自卑又极其骄傲，想让他没有心理负担的接受一点善意与帮助可是需要很多的技巧。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事情能像帮助赵晖一样让许云帆费尽了心机。可他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赵晖开始慢慢的接受他，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信任与依赖。有这样一份眼神，许云帆感觉到，很满足。那是从未有过的一种奇妙体验，会让人觉得付出也是件非常舒服的事情。

　　直到高考放榜后，许云帆在得知赵晖居然背着他改了志愿时，简直都快气疯了。在他的计划里，赵晖应该跟他在一起念完大学，甚至将来工作也可以在一个城市里。他从来没想过赵晖有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不跟自己在一起，要跟谁在一起呢？许云帆想不通，他下决心不再搭理他。

　　因为成绩很理想，父母-励他去旅游了一趟。路途中，邻座的一个姐姐在车里看书打发时间，同样出于无聊，许云帆借了一本来瞧，几页下来便变了颜色，当时在他内心引起的震撼不亚于一场超强的海啸。

　　同性之间的这种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从来以为这种事离自己很远，殊不知，也有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回来后，许云帆立即上网查找，越看就越觉得惊心，原来自己对赵晖的特殊情感竟是这么回事么？他开始明白赵晖为什么不辞而逃了，他是不是查觉到自己的异样了？发现问题后，年轻的心，乱成一团。有些害怕，有些无措。

　　上大学后，他迫不及待的开始交女朋友，只要对他示好的，他一律接受。最终，他花了一年的时间弄懂了自己的心思。他不是不可以去喜欢那些女孩，只是心里更惦记那个独一无二的男孩。

　　许云帆决心面对问题。

　　如果赵晖的心思和他的不一样，那么OK，他会迅速地抽身而去，绝不纠缠。可是，在相逢的那一瞬间，赵晖猝不及防的眼睛里泄露了太多的心事，让许云帆又惊又喜的发现，也许赵晖也不大清楚，但他的心思和自己的是一样的。他们在彼此的心目中都占有一个特殊的位置。

　　这就是爱么？没经历过的人们都不太明白。

　　所以，许云帆大胆地尝试了一个吻。唔，味道很好。他做了决定：那么接下来，就让他们尝试着像恋人一样交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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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未来的打算

　　许云帆一贯坚定地奉行实践出真知，在他的逻辑里，这个世界上的事情除了天灾人祸等不可抗力之外，其余的事情分为三类：一是可为，二是不可为，三是可为可不为。

　　他仔细分析过了，他和赵晖在一起，这件事虽然不太符合大众审美标准，但却绝不是不可为的，首先就排除掉二。要是当这段感情从没存在过，许云帆想了好久，如果自己真那么做了，他一辈子心里都会留下阴影和缺憾。人生苦短，特别对于一个行动派来说，他更愿意听从自己内心的召唤，所以他又划掉了三。剩下的，唯一的，便确定了。

　　他，许云帆，要和赵晖在一起。

　　是否一辈子他不敢保证，他还年轻，看不到那么多年以后的事情，只是现在，他很清楚自己的心意，并决意为了这个目标而奋斗。许云帆并不是简单的一腔热情，他还很清醒地意识到，在目前的世情民俗下，他们想正大光明的在一起，那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还没有这个胆量更没有这个力量公然去和社会上的大多数挑战。学唐吉诃德挑战风车？那哥们儿可只是一个传说。

　　但是换一个环境，也许就不一样了。

　　许爸爸早就计划好了儿子的将来，大学毕业就出国深造去，留洋的钱他家已经存好了。其实许云帆高中时，受周边同事影响，许爸爸就想把儿子送出国读书了。只是许妈妈舍不得，耽搁了下来，当时计划是高中申请去国外读大学的，可没想到遇到了赵晖，许云帆当即就坚定坚决地要留在国内读完大学再走。他爸妈一听，也同意了。孩子大一点再出去，形成自己的世界观了再走也有好处。到时能在国外留下来也好，渡金回来也行，反正海龟正流行。

　　许云帆的人生大计没有改变，唯一修正的是，到时出国不是他一人，而是他和赵晖。那么赵晖只能也必须考到足够支付学费的全额-学金，这将是一条充满荆棘、千军万马争过的独木桥，注定将走得异常艰辛。可许云帆已经打定了主意，掉层皮也要陪他一起过。

　　反正大学这三年隔得那么远，也不能整日耳鬓厮磨、卿卿我我，那么干脆就把有限的jing力投入到无限的学习中去，把目标放得更长远一些，争取三年之后的那些年吧。这番努力下来，许云帆相信，对大家都只有好处。

　　关于赵晖未来将从事的职业，许云帆考虑得比他自己还多。赵晖虽然不太擅长跟人打交道，但性格温和，认真细致，这接下来的三年里，就逼着他多学几门外语，到时做个翻译也很不错。

　　要专心学习，赵晖现在打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工就明显太-费时间了。其实如果赵晖愿意接受，许云帆可以分出自己的一部分生活费给他就足够了，赵晖那么省，花销基本只是维系生存而已。可许云帆也很肯定的知道，赵晖绝对不会接受。许云帆也不想让两个人的关系跟金钱扯上太多关系，经济基础的不平等必然终将影响到上层建筑，让赵晖老觉得欠他的，会给两个人的交往带来负担。

　　可许云帆是何等人物，他怎么能被这些细枝末节难倒？这次，他打着去HK购物的幌子到G城来，在确定心意后，一路上也不顾长途漫游打了N个电话，动用了N个人脉，拐了N个弯，请教了N位师长后，先基本确认了赵晖的学习方针，又替他的小晖寻了些合适的兼职。

　　昨日在完成父母亲朋给的采购清单后，今天一早他就找了网吧上网，逐一进行了筛查和确认。把该办的都安排妥当了，许云帆满意的拿着打印好的信息资料，去了赵晖打工的快餐店。

　　正是用餐时间，许云帆先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找一位-看起来比较庄重一点的年轻人问道，“你好，请问赵晖在吗？”

　　“赵晖？”高治诧异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生，“你找他有事？”

　　“是啊。”许云帆礼貌的微笑道，“我是他同学，他说他在这里打工的。”

　　“哦。”高治微笑道，“赵晖要过一会儿才回来，他在送外卖。”

　　“没关系。”许云帆道，“我可以等他，一会儿他要是回来了，麻烦他过来说句话，我不会耽误他工作的。”他点了一份套餐，边吃边等。

　　一个多小时后，赵晖出现在了他面前，微微有些脸红，“你怎么来了？我要到九点下班。”

　　“请两天假，就明后天。”

　　“啊？”

　　“快去，找你们头儿说。”

　　“我请假干什么？”

　　“废话！当然是陪我出去转转。”许云帆放低了声音，“你不会让我这几天，就是晚上在-才能跟你说几句话吧？”

　　赵晖的脸腾地红了，直烧到耳根，许云帆说的虽然是事实，可实在太容易让人产生歧义了。

　　“快去！别告诉我不行啊，我已经安排好了。”许云帆赶他走开。

　　无可奈何的望了他一眼，赵晖转身结结巴巴去向高治说了请假的事情。

　　“行，我安排一下！”高齐-快的答应了，“若是有什么变动，记得提前给店里打电话。”

　　赵晖又赶紧转头去向许云帆汇报。

　　许云帆点头表示满意，“行，那你去忙吧。我来时看到旁边有家超市，我去买点东西，九点十五在门口见，没问题吧？”

　　赵晖应了，许云帆转身就出去了。

　　又拎了些地址和快餐，赵晖第一次那么急切的想把手中的快餐赶紧送出去，笨重的破自行车蹬起来似乎也轻快多了。小帆在等他！这样的感觉很奇妙，好像有什么东西令他的心脏变热，血流循环速度都加快许多。

　　快到点了，赵晖不自觉地老是看着店里的钟。

　　“你要有事就先走吧，”高治看出赵晖的心神不定，“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

　　“哦，不用。”赵晖赧颜道，“我们约好了九点十五见的。”

　　“你这同学跟你关系很铁吧？”高治笑着问起。

　　“哦，是……”赵晖支支吾吾地道，“我们同学好几年。”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就像偷偷拿了糖果却又要尽力掩饰的小孩子。

　　“怪不得。”高治若有所思的道。要不，他也没法解释自己的奇怪感觉。赵晖这个原本孤僻清冷的男孩一遇到那个人，整个眼神就变了。怎么说呢？就像整个人活泛过来，透着一股子暖意。唔，一定是很多年的好友才有这么深厚的感情。所以他刚才一定是弄错了，怎么会觉得那人瞧见赵晖的眼神就像看情人的眼神呢？

　　许云帆提前五分钟就在超市门口等着，毫不费力，即使在夜晚，他也能从庞大的人群中一下锁定赵晖的目光。同样的，赵晖也能找到他。

　　也许喜欢，就是这样不用言语，就能明白的一份默契吧。许云帆心里想着，嘴角不自觉挂起了笑意。

　　“你带我还是我带你？”许云帆问道。

　　“你又不认识路，我带你。”赵晖答道。

　　许云帆很自然的挽着赵晖的腰，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夜晚的风柔柔的吹，夹着淡淡的潮气，把人的心情都湿润得莫名柔软起来。恍惚之间，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时的他们，更加青涩年少，总是共乘一辆自行车跑东跑西，不是你带我，就是我带你。

　　“小晖，你怎么总是这么瘦。”许云帆环着赵晖的腰略收紧了些，头靠在他背上，默数着他的心跳。

　　这样的感觉许久都没有过了，温馨得让人觉得像是一个梦。好半天，赵晖才开口打破这份宁静，“呃……那个我们明天去哪儿？”

　　“望霞山。”许云帆道，“你该听过吧。”

　　赵晖确实知道，这是G市附近一处很有名的风景胜地。他来了一年了，班上也不知多少同学都去过，但不包括他。

　　赵晖从小学起就极少参加学校里的春游秋游这些集体活动，原因无它，只因一个钱字作怪想他父母也不是出不起，只是能推则推罢了。都有自己的新家庭了，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能省则省。

　　直到遇到许云帆，他总有各种借口和理由拖着赵晖去参加一些他认为应当要参加的活动。至于费用，当然是许云帆支付。不过他每次都会找些事情要赵晖来做，让赵晖感觉没那么别扭。

　　“那，我要做什么？”赵晖习惯性问道。

　　“我给你又找了份兼职。”许云帆无可奈何的擂了他一拳，“赚了钱十倍还我！”

　　“什么工作？”赵晖有些紧张。

　　“翻译，兼职的。”许云帆道，“我找了三家，回头把联系方式给你，你的邮箱、QQ我也留给他们了。不过你现在是新人，又是学生，只能谈到千字40元。若是有活，他们会发邮件给你。不用面对面，都是网络联系，好好干活就行了。等你做顺了，价钱还可以涨，做得好的，可以有90到150哦！不过那些都是很专业的技术资料，你现在可能还接不了。”

　　“嗯。”赵晖道，“谢……啊！”忽然，腰部的刺痛让他身子-摇晃了几下，可又怕摔着后面的大爷，忍痛保持住平衡，他忿忿地道，“你干嘛？这是大街上！”

　　“以后不要对我说谢谢、对不起、不好意思之类的话。那样感觉很生分，像外人。”许大爷不满地道，“如果真要谢谢我，就做一些让我开心的事。”

　　像外人？小帆的意思是说，他们是自己人？那什么是让他开心的事？赵晖光想想脸又红了。

　　似是猜到他的心思，许云帆故意一本正经地道，“你可以充分发挥你的想象力，有多歪就想多歪！”

　　这么一说，赵晖倒笑了，“管好你自己的猪脑子吧！”

　　这是以前常常会对他说的话，随着话一出口，心里有个被禁锢的角落似被悄悄打开了。赵晖在想，他们俩有可能吗？对于孤独太久的人来说，乍一看见温暖，就好似飞蛾见了火，哪怕明知会被烧成灰烬，还是会奋不顾身的扑上去的。心情莫名地低落了下来。

　　“小晖，明天，我们好好谈谈。”许云帆的声音低沉下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了一丝成熟男人的味道。

　　他们，还是都长大了。不能再装傻装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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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夕阳的约定

　　炎炎夏日，望霞山中的游客并不多，特别是正午时分，只能见到稀稀拉拉的十几个人。虽然身处山中，却没有想象中的凉-，相反时间和运动的关系，倒让人觉得更加热不可耐，无一不是气喘如牛。

　　“大热个天，你来爬什么山？”赵晖喘着粗气抱怨着，“要是我中暑了，你背我下去！”在许云帆面前，难得的真性情流露了出来。

　　“呵呵，没问题！要不要奉送美男人工呼吸？”许云帆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回头促狭地笑道，“小晖你很差劲耶，这么个小山包都累成这样！退步太多了。”

　　“大哥！拜托你看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两点，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你这么个聪明的脑袋怎么选了这么个时间爬山？”赵晖找了个荫凉处站着，不住抖动着汗透的T恤，降低些身体的热度。

　　“唉，人再聪明，也无法预知未来。否则，那不是人，是神了。”许云帆摇头哀叹道，“根据我的预算，咱们早上六点出门，坐车两小时，最起码九点应该可以开始登山了，中午到达旅舍。下午就在林间漫步，呼吸大自然清新的空气，再泡个温泉，惬意的享受人生。我怎么知道路上会发生车祸，塞车塞得这么厉害？交通是经济的命脉，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交通一堵塞，整个经济活跃程度就停顿、滞后、延缓。具体恶果就体现在咱俩身上。”

　　“你对经济这么感兴趣，当初怎么不去念经济金融专业？”赵晖问出一直的疑惑。

　　“你以为只有那些专业将来才能从事与经济有关的行业么？”许云帆翻个白眼道，“一切经济的基础都是数学，我选择这个专业是有长远打算的。”

　　那倒也是，许云帆似乎做什么都目的性极强，根本不用别人瞎操心。此时有阵山风吹来，甚是凉-，赵晖干脆坐了下来，打算歇够再走，顺便找了个话题做掩护，“哦，那你还炒股吗？”这小子从高中起就开始拿压岁钱玩股票了，先是用父母的账户，一到18岁，就迫不及待的-开户了。

　　许云帆也累坏了，用身体响应他的号召，在他对面坐下了，“那是当然！股票基金等投资收入可是目前支撑我经济命脉的重要支柱。”拿出水壶，早上新泡的绿茶已经凉了，解渴最好不过，喝了两口，把壶递给了赵晖，他一贯不太喜欢饮料。

　　赵晖道，“我们班上现在也有挺多同学在炒股的，常常听他们说，可惜我什么都不懂。”

　　“你呀，属于典型的保守型理财人士，不太适合炒股。万一哪天血本无归，可不得心痛死。若是有了闲钱，倒可以买点基金试试。”

　　“基金？”

　　“基金收益没股票高，相应地，风险也比股票低一些。当然，最稳妥的办法，”许云帆笑道，“就是把你的钱交给我来操作，如果是你自己亏掉了，你都没地儿说理去。如果是被我亏掉了，至少你还可以找我讨债。”

　　“有道理。等我哪天有多余的闲钱了，一定交给你。”赵晖笑道，“我要放高利贷！”

　　“随便你怎么算！”许云帆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就手把赵晖也拉了起来，“走吧，上山的路不能停太久，越休息越不想走，再苦再难也就这一段了。为了胜利，前进！”

　　赵晖看看顶上的烈日，皱着眉哀嚎一声，还是跟着走了。

　　又经过两小时挥汗如雨的痛苦跋涉，两人终于到达了许云帆预订的山中温泉旅舍。

　　“哎哟！我的天，可算是到了。”许云帆一走近冷气充足的大堂，就倒进了门厅无人的沙发里。

　　赵晖呵呵笑道，“你不是很强么？怎么不行了？”

　　“你有没有良心，这一路上是谁背着包？”许云帆刚想踹他一脚，却发现距离太远，只得怏怏地作罢，“要不是我不懈的督导，你这小子还不知窝在哪个树荫下偷懒呢，天黑了都爬不过来！”

　　“快！-去！”赵晖颇为豪气地一挥手，话一出口，却瞧见许云帆笑得一脸诡异，他很快就明白过来，脸上累出来的红晕刚消褪了一点，这会子又烧了起来，“你还笑！”

　　许云帆笑得越发放肆，赵晖真怒了，作势要扑上来打人，许云帆一下从沙发里弹了起来，哈哈大笑道，“看好包。”然后去前台办好了入住手续，他挤挤眼，“小晖，快来！”

　　赵晖拎着包就冲上来，许云帆大笑着跑在前头，还不忘揶揄着，“慢点跑，别着急！”

　　到底让他踢了两脚，赵晖才作罢。

　　许云帆笑道，“脸皮真薄，开个玩笑都生气。”

　　“还说！刚才外面有人！”赵晖又打了他一拳。

　　“那就是说，如果只有我们俩，说什么都无所谓？”许云帆继续逗弄着他。

　　“当然……”赵晖蓦地又是一拳过去，“不是！”

　　这次许云帆轻巧的闪开了，“好了，不闹了。去冲个凉，咱们去吃饭。都饿坏了！”

　　“吃饭还要冲什么凉？吃完肯定又是一身汗。”

　　“快去！衣服给你。吃完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这么臭烘烘的去可不行。”

　　赵晖摇摇头，进了洗手间。

　　“小帆，你给我的衣服拿错了吧？这不是我的。”

　　“是你的！你要不穿，luo奔我也不介意。”

　　只听赵晖在里面嘟囔了几声，不一会儿打开了洗手间的门出来了。

　　许云帆已经缓过劲来，两手环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

　　“你看着我干嘛？”赵晖受不了他堪比X-线的目光，脸又快红了。

　　“你自己看看。”许云帆把他拉到镜子跟前。

　　镜中的男孩穿着件白色的圆领T恤，领子正中往下开了条缝，微-青涩的锁骨，黑色的休闲短裤下是结实紧绷的长腿，古铜色的皮肤带着沐浴后的清-与青春的光泽，一如诱人的朱古力，更不要说黑宝石般的眼睛和粉红的嘴唇还在闪闪发亮。湿答答的黑发伏贴在耳后，有小小的水珠顺着光滑修长的颈项洇染在肩头，运动后带着几许慵懒的感觉却让人陌生的有些迷惘。

　　“你真-y！”许云帆忽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耳垂。

　　赵晖如遭电击般闪开。

　　“呵呵，我知道了，你那里很敏感！”许云帆得意的乐不可支，像偷吃到油的小老鼠，闪身进了卫生间。

　　“你！”赵晖一脚踹向卫生间的门，门没有锁，一下就开了。

　　许云帆不闪不避，反而直面他脱下T恤，“小晖，我很大方的，随便你看！”

　　“我才不要看！”赵晖又羞又窘的扭头而去。

　　“不看白不看，三点全露哦！我门不锁，你想看就进来哈！”

　　“-！”赵晖打开电视，把声音调得大大的，掩盖哗啦啦的水声。还有，他心里异样的慌张。方才被触碰过的耳垂，怎么会有那种奇异的酥麻，害得他现在都连-都不敢-一下。

　　“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赵晖有些忐忑，小帆干嘛买两套一模一样的衣服，连脚上的人字拖都是，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们有问题吗？

　　“你怕什么？”许云帆勾着他的肩膀满不在乎地一起进了旅舍餐厅，“不就是穿一样的衣裳，能看出什么问题？再说了，这里谁认识你，谁管你？坐下，点菜！”他要一点一点打消他的胆怯和顾虑。

　　赵晖左顾右盼，确实没什么人特别注意到他们，这才放下心来，专心看菜单。

　　其实，两个这么俊秀的男孩，穿着一样的衣裳走在一起，要说不引人注目，那似乎才真的是，不太可能。

　　吃了饭，许云帆拖着赵晖就往旅舍外走，说是要散步消化消化，拿着张纸一路左弯右绕，似在在找什么地方。赵晖也懒得问，反正跟着走就对了。

　　太阳已经渐渐落山，在山林树荫间穿行并不像之前那么辛苦。半个多小时后，来到一个高坡前，穿过一丛小树形成的天然篱笆，许云帆先爬了上去，“应该是这里了，真还不错哦！小晖，上来！”

　　伸手把他拉了上来，赵晖这才瞧见他们已经置身于一处天然形成的、错落的巨石形成的平台上，前面是万丈深渊，对面是群峰座座，夕阳正收敛着金黄的外衣，徐徐坠下。

　　“酷！”赵晖由衷的赞叹着，“这么漂亮的地方，你是怎么知道的？”这里没有任何标识，绝对不是普通的旅游景点。

　　“我在网上查驴友们的旅行功略时看到的。”许云帆坐了下来，“咱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在这里静静欣赏夕阳无限好。网上那哥们儿说来玩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这里，结果看着这样的美景，一时昏了头就向女朋友求婚了。”

　　“哦？这么-漫！成了没？”

　　“成了！女朋友当即答应，可那哥们儿后悔了。”

　　“为什么？”

　　“他觉得单身生活还没过够，就找人管着，累呗！”

　　“哈哈，这种人也有！”

　　天边，金黄的火球沿着既定的轨迹一点一点的跳动着，不停蜕变。不一时，便凝成了最艳丽的一团红，映得天际处霞光万丈，美不胜收。

　　“抬头！”许云帆忽指着天空，赵晖循声望去，头顶的天空中现出一道长长的蓝灰色暗弧，神秘而优雅。

　　“真漂亮！小帆，你天生就是当导游的人材！”

　　“任何事情一旦扯上工作，就没那么有趣味了。小晖，等将来咱们有了经济实力，也去周游世界吧！”

　　“行啊！不过先说好，你负责带路，我只负责玩！”赵晖仍贪婪地看着天地间的美景。

　　“小晖，我是认真的。”许云帆看着他，无比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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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开始交往吧

　　“告诉我，小晖，你当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我们不对劲的？”

　　什么时候？眼前的天地苍茫静谧，仿佛定格了无数光年。眼神迷离起来，黄昏的朦胧里，往事一点一点浮现出来。

　　最初意识到不对劲的，是高三那年冬天的一杯冰激凌。或许更早，这份感情就已经脱离轨道了。

　　还记得那天的太阳很大，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刚刚打完一场酣畅淋漓的网球，从头到脚都在冒着热气。

　　“好热，不行了，我要去吃冰激凌！”将干毛巾递给赵晖，许云帆开始掏钱包，“你要不要？”

　　“不要！”赵晖擦了汗，拧开保温水壶，倒了一杯喝下，“你也别吃了，刚打完球就吃冰，现在还是冬天，小心肚子疼！”

　　“可好想吃哦！我就吃个小小的。”完全像个撒娇的孩子。

　　“哎，那你也把外套穿上再出去！”

　　“我不冷！”

　　“那我到外面等你。”不用特别道明，彼此的心照不宣还有很多很多。

　　“知道啦！”许云帆头也不回的应了就跑掉了。

　　擦了汗，穿上厚重的外套，赵晖把球拍水壶什么的都收拾了，把许云帆的衣服拎上，出了网球场。

　　今天的太阳真不错！都有春天的感觉了。出了体育场往左一拐，再向前走一段，找了个-坪上的休闲椅，赵晖坐了下来，无拘无束的伸开两条长腿，摊开身子，闭上眼睛，享受冬天里的日光浴。

　　蓦地，脸颊一冰，熟悉的气息在身后浮动，连脚指头都知道是谁来了，不耐烦的偏过头，皱了皱眉，“搞什么！”

　　许云帆呵呵笑着，大咧咧地在他身旁坐下，“赵晖，什么时候把你养肥了，和我姥姥家的波斯猫摆一块晒太阳，绝对的夫妻相！”

　　“滚一边去！”话虽如此凶悍，却舒服得连小手指都没动一下，嘴里下一句叫嚣的却是，“把衣服穿上！”

　　“嗯！”放下冰激凌的小盒子，许云帆快速套上了衣服，免得听他再啰嗦。

　　唇边一凉，一勺乳白色甜香已经送到他的面前，张口咽下，赵晖皱眉半睁开眼睛，“我不要了！”

　　许云帆举着手里的盒子晃了晃道，“一人一半！全吃了我也有点受不了。”接着挖了一勺送进自己嘴里。

　　“那你还买？”

　　“好想吃嘛！”

　　虽然抱怨着，赵晖仍是将送到嘴边的冰激凌吃掉了，他只怕丢了-费，万一给许云帆一人全吃了，真生病了怎么办？

　　直到过了几天，赵晖在学校里听到了一段八卦。

　　“情人节那天东西涨得真厉害，一杯情侣果汁平时15块，那天居然卖30！KAO！”

　　“那你干嘛要喝？”

　　“我也不想的，都进去了，难道还出来？”

　　“真黑！不就是一些化学添加剂，有什么好喝的，还不点份冰激凌分着吃有情调。”

　　“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可她不愿意吃，嫌冷。”

　　“恐怕是每个月的那几天吧？”

　　两个男生吃吃笑起来……

　　“吃冰激凌就怎么了？”赵晖忽然心思一动，插了一句。

　　“你连这都不知道？太‘蠢’洁了！你赶紧来给他扫盲。”

　　“这就相当于间接接吻啊！”

　　“没那么夸张吧？”

　　“怎么不是？两个人的口水混在一起，和接吻的效果完全一样。”

　　“那大家也常常一起吃饭啊，难道都是接吻？”赵晖找了一个理由。

　　“那是不同的。大伙儿一起吃饭，谁也不会拿双筷子自己吃了，再喂你吃吧？都是用公筷。哪像分冰激凌，是两人轮流吃，意义当然不同啦！”

　　“不是情侣，谁会这样吃东西？”

　　情侣？赵晖的脑子里似炸响了一个雷。

　　其实，也有人会拿双筷子自己吃了，再喂他吃的。而且，早就数不清有多少次了。他们向来如此，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许云帆家常常送饭菜来学校，每次他都说吃不完，拉着赵晖躲在校园的某个角落里打牙祭。确实分量够多，两个男孩子都管饱。一双筷子一个勺，你喂我一口饭，我喂你一口菜，两人吃得不亦乐乎。如果这样也算，他们俩都不知接过多少次吻了。

　　打住！赵晖立即制止自己胡思乱想下去，他俩都是男孩，怎么可能是情侣？只是关系太好了点，有点不太注重小节而已。

　　赵晖这么想，却不能坚定自己的立场。

　　他开始悄悄留意起来，这一留意，就发现许多平时没有在意过的东西。

　　其实许云帆是个面热心冷的人，表面上对每个人都很和气，实际上他不爱跟人分享东西，别说是一个碗里的菜，就是一件衣服一本书，也不太喜欢借给别人。只除了赵晖。

　　这代表什么意思呢？

　　拜许云帆传授的网络知识所赐，赵晖偷偷上了次学校旁边的黑网吧。时间不长，搜索出来三个字。

　　当时就把赵晖给震懵了。

　　怎么可能？他和许云帆怎么会是那样？一定是搞错了！可不如此，又怎么解释他们两个之间迥异于常人的友谊？

　　赵晖有些害怕了，他忘了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友情和爱情只有一纸之隔。而许云帆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不行！赵晖坚决地不能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最好的朋友许云帆身上，他不能让许云帆做世人眼中的异类，让人用看怪物的眼光看待他。

　　填报高考志愿时，赵晖偷偷作了决定。

　　他以为，许云帆远离了他，便会淡忘曾有过的一切，逐渐走向正轨。没想到，他还是找来了。也没想到，自己原来对他，确实是抱有一份特殊的情感。

　　再发展下去，大家都明白，他们面对的将会是什么。

　　看着许云帆认真的表情，赵晖从最初的慌乱中镇定了下来，“我们是两个男的。”

　　“我知道。”许云帆道，“我能接受。”

　　“可我们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别人怎么看？”

　　“现在社会开放度越来越高了，人们的认知和接受程度也是不断变化的，没你想的那么-。你看这一段，”他掏出手机翻着，“2001年4月20日，在《中国jing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第三版中，已经明确指出-的性活动并非一定是心理异常，由此，-不再被统划为病态，也不再把-看作一种病态心理。这世界已经有许多国家都允许-结婚了，有的地方完全享有普通婚姻的一切权利。”

　　“那是在国外，小帆，咱们国情不一样。”

　　“也许现在说结婚是有点早了，但总要尝试一次啊！小晖，我们开始交往吧！”

　　“小帆，如果明知道最后的结果会伤心，那为什么还要开始呢？”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最后的结果一定就是不好的？就算是跟女生恋爱，也不能保证百分百成功。难道就因为怕分手的痛，连恋爱也不敢谈了么？”

　　“那……不说别的，万一你爸妈知道了，怎么办？”

　　“他们怎么可能会知道？咱们又不在他们跟前。大学毕业后，我爸妈要我出国留学，到时咱俩争取一块去，他们就更管不着了。至于将来谁都不知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呗！”

　　“小帆，我觉得你想得太简单了。”

　　“小晖，我觉得是你想得太复杂了！我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既不伤天害理，又不违反法律法规。为什么不行呢？”

　　“可我们总要在这个社会里生存，我们若不是主流，总会被归类于异端。”

　　“那么，小晖，你喜欢我吗？想跟我在一起吗？别沉默，回答我。我能坦率地对你说出自己的想法，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说实话呢？”

　　“那这一年来，你有想我吗？”

　　怎么仅仅只是想，想得心都痛了。

　　“小晖，你看着我。”许云帆一点点的靠近，他的目光让赵晖的心跳加速，知道他要干什么，却无力抗拒，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唇贴上了自己的唇。

　　赵晖轻轻闭上了眼睛。许云帆却放开了他，温柔的声音在他耳畔蛊惑，“喜欢我么？”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赵晖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就是不想挪开。脑子里刹那间千百种念头倏忽而过，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小帆喜欢他，他喜欢小帆，他们伤害到谁，妨碍到谁了吗？即使将来不得不分手，可这一刻，是不是可以让他自私一次，任性一次？听凭自己的心，喜欢一次？我们不敢奢求一生一世，只希望能拥有一小段的美好时光。

　　赵晖忽然笑了，带着豁然开朗的欣喜，年轻的笑容清朗而羞涩，喜悦而激动。他蓦地伸手搂住了许云帆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他的吻青涩无比，却带着炽热真诚，如沉默已久的严冬，-第一缕春的气息。

　　夕阳似也受不了，羞红着脸快快落下了山崖。暮色一拥而上，将天地间的所有都迅速淹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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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自从离别后

　　“啊！哎哟！”客房里传出的鬼哭狼嚎站在门口都能听得见。

　　“小晖，住手！大哥，你行行好，饶了我吧！”

　　“你不是要-吗？鬼叫什么？”白了他一眼，悻悻然收了手。

　　“我是说要去泡温泉，叫个服务生来-。不是像你这样胡乱敲打，打错穴道，会出人命的！”

　　“就泡点热水，再让人捏几下，一个人就要198！你的钱怎么这么好赚，实在太-了！”

　　“算了！你躺着，我示范给你看。”

　　两人交换了下位置。

　　“哎！肩膀那儿再捏几下。看不出来，你伺候人还挺有一套的。”

　　“舒服吧！每次理发，我都让人捏捏。”

　　“是MM吗？会不会要小费？”

　　“你都想哪儿去了？我去的地方都很正经的。有MM，也有GG，不过我喜欢找GG，他们手劲大一些。”

　　“这里不行！哈哈，好-！”

　　“小晖，你腰这么敏感的，-一下就笑成这样。”

　　“放手啦，你还来？受不了了！**！”

　　两人很快如小狗般滚成一团。

　　次日一早，趁着清晨的凉-，两人赶紧收拾下了山。许云帆是下午五点的-，这可耽误不得。回程的路很顺利，到学校时还早得很，不慌不忙的在校外的小餐馆里吃了顿饭，才回去收拾行李。

　　“这个给你。”许云帆递了个纸袋过来，“别推托啊！你要觉得不舒服，将来工作了，也送我一个。”

　　袋子里是一只新款的手机。

　　“小帆……”这也太贵重了吧？

　　“里面手机卡已经装了，第一次充电也充足了，通讯簿里我存了自己的号码，相册里我存了自己的照片，想我的时候可以看，其他的功能你自己看说明书。”许云帆继续收拾着行李，“里面我还存了些英文、法文歌，你多听听培养下语感也有好处。”

　　“小帆……”

　　“你放心，这钱是我自己赚来的，不要有心理负担。”许云帆停下手，转过身来，“小晖，我没别的意思，咱们再见又不知得等上几个月。我只是想在想你的时候，能得到你的一点消息，不要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唉，算了，你要实在觉得不舒服就算了。”他的眼神有些失落，赵晖的个性他太了解了，他是那种就算宁肯饿死也决不接受别人施舍的人。

　　看着他的表情，赵晖忍住了本要说的话，微笑了起来，“真漂亮！我喜欢。”

　　许云帆笑得眉眼弯弯，忍不住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谢谢你，小晖。”

　　“你不是说以后我们之间不说谢谢的吗？”

　　“哦，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决定惩罚自己。”再亲一下。

　　“对不起好像也是禁语吧？”

　　唔……这回来个热吻吧。许云帆欢喜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的小晖实在是太可爱了！

　　“真的不要我送你去机场？”赵晖踢踢那两大包行李，“你一人搞不搞得定？”

　　“没问题！”许云帆道，“这里到机场要一个多小时，你难得休个假，没必要跑这一趟。再说，万一在那种气氛下你哭起来怎么办？”

　　“滚！你才哭呢！”

　　“我确实怕自己会哭，小晖，呜呜……”

　　“少恶心人了，这是在街上。”

　　“那来句正经的，记得要好好读书，发奋图强啊！同学。”许云帆张开双臂，给赵晖一个大大的拥抱，附在他耳边轻声说，“记得我们的约定。”

　　“嗯。”赵晖应着，腔调却变得绵软起来，心里有股湿湿热热的感觉在涌动。

　　许云帆抱紧了他，声音也暗沉了下去，不满地嘟囔着，“干嘛要跑这么远！还有三年！三年哦！”

　　“路上小心！”轻轻推开他，赵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走了！”许云帆闷哼一声，拦了辆的士，拖着行李箱走了。

　　关上了车门，才敢从车窗里回望。

　　离别从来是最苦。

　　太阳每天照常升起又落下，日复一日的生活依旧在继续，似乎没有太大的不同。

　　可还是有些不同了。

　　同寝室的赵明宇感受得尤为强烈，赵晖还是那个赵晖，脸上还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面具，但他的眼神里却多了一抹明亮的光彩，有时看他发着呆，嘴角还会出现一丝温暖的笑意。这样的赵晖才像是个十九岁的青年，而不是死气沉沉的像个小老头。只是现在的他学习未免太刻苦了些，除了在那家快餐店打工，其余时间全部贡献给学习了，床头的书摞得有一尺高，每天早上六点就起床背单词，晚上不到12点不睡，简直就像又回到了高三。

　　现在的赵晖还会去网吧了，每次时间不会太长，他总是独自去，找一个角落坐下，戴上耳机跟人语。有一回赵明宇从他身边经过，偷偷听了一会儿，讲的竟然全是英文，屏幕上不是游戏或网页，好像是在收发邮件。赵明宇知道他有手机了，不过他的号码从来不跟人说，连铃音都没有，只是闪动的屏幕提示了有短信的到来。这样的变化都是在他那个同学来了之后才出现的，那个同学对他的影响还真是不轻呢！

　　开学时间不长，国庆长假就到来了。

　　同学们大都计划着去哪里约会，哪里游玩。赵明宇几个家教学生也要随父母出游，整个假期他只有四节课，轻松得很。算了下时间，他打算和几个男生挑一天在市里爬个山。

　　“赵晖，我们约了四号那天一起去爬山，一起来吧！不要门票，没什么费用的。”赵明宇道。

　　“没空哦，我答应了店长十一全加班的。”赵晖盘腿坐在上铺，计算着休假期间该如何安排学习与工作。

　　“哇，赵晖，你也太拼了，这么多天长假你一天也不休啊？”王峰半躺在下铺，晃着长腿听着MP3。

　　“过年过节是店里生意最好的时候，而且工钱也比平时加得多。不好意思，我真的去不了。”

　　“那我们晚上回来，在学校后面那家胖哥餐馆订了包厢吃饭，还可以K歌，你要下班了就一起过来吧。”

　　“晚上啊，恐怕不行，我要回来背单词。”

　　赵明宇凑了上来，“赵晖，你最近在学什么？我看你那教材好像都不是英文的。”

　　“这是法文。”

　　“法文不是二外吗？你干嘛学得这么带劲？还有这个，这本书是什么，不是法文吧？”

　　“这是西班牙文。”

　　“西班牙文？天啊！你还学西班牙语？你学这个干什么？”王峰扯下了耳塞。

　　“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

　　“我只能说……I服了YOU。”赵明宇摇摇头。

　　寝室电话响了。

　　“谁呀？”王峰接起了电话，愣了两秒，嘴里简直能塞进一个大鸭蛋，“哦，他在！赵晖，电话！”

　　“谁找我？”赵晖从上铺爬了下来。

　　王峰没吭声，只望着他，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好。”赵晖接起了电话，“不好意思，我要打工，没时间……哦，这样啊，等我回来都快十点了，太晚了……我早上九点上班，嗯……那好，早上七点到八点……好的，再见。”他挂上了电话。

　　“哇！赵晖，看不出来啊？你太神了吧？”王峰像在看外星人。

　　“怎么了，刚才是谁啊？瞧你那表情。”赵明宇道。

　　“程佳佳！”王峰使劲摇着赵晖的胳膊，一脸的悲愤欲绝道，“你怎么泡到她的？我心中可爱的玫瑰花啊！”

　　“怎么了？”赵晖一脸无辜。

　　“哦，是程佳佳啊。”赵明宇眼睛里也开始放光，“行啊，赵晖，系花亲自来约你，给咱604增光添彩啊。她约你干嘛？”

　　“她约我练口语，早上八点到九点，你们有空也来吧。”

　　“啊？”赵明宇大失所望，“就这啊？算了，不打扰你们了。”

　　“不对哦！她为什么找你，不找别人？”王峰道。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赵明宇道，“因为赵晖是咱们班成绩最好的，也是最用功的，只有他会在放假时坚持学习。想要学习的人，不找他找谁？”

　　王峰长叹一声，“今时不同往日啊，现在的美女越美越jing越难吊。我是多么渴望遇到一个貌美如花，胸大无脑型啊！”

　　“做你的梦去吧！”刚刚回来的张少华听到这最后一句，哈哈大笑道，“那样的竞争更激烈，怎么也轮不到你！”

　　“哎，平时没注意，其实咱们赵晖长得真不赖咧。要不程佳佳怎么会约他，要说成绩好，万平川成绩也不错，怎么不约他？”王峰凑到赵晖面前，左看右看，看得赵晖有些不好意思了。

　　大家想起万平川那身高与体重基本相等的滚圆身材，“那倒也是。”

　　“我来瞧瞧。”张少华拉着赵晖凑到寝室后面的镜子面前，“没觉得啊，我跟赵晖长得是不是差不多？”

　　赵晖退开一步，“怎么可能差不多，又不是兄弟。”

　　“什么差不多？”赵明宇问道。

　　“英俊指数啊？”

　　赵明宇还当真左右仔细瞧瞧道，“张少华，不是打击你，赵晖看起来，似乎真的比较顺眼。”

　　“我也来看看！”王峰也凑了上来，伸手把赵晖额前的刘海也掀了起来，更加清楚的看出他脸上的轮廓，“好像是真的哦，眼睛鼻子长得都不错。”

　　“好了好了，我那么黑，有什么好看的？”赵晖有些害羞，转身走开了。

　　“古铜色的皮肤可是很有男人味的，赶明儿咱们也去晒一个。”赵明宇笑道。

　　“哎，说真的，”王峰认真瞧了瞧道，“赵晖长得很俊哦。”

　　“够了，不跟你们说了。不过是一个电话，看你们一个两个。”赵晖回自己上铺了。

　　“是真的，赵晖，你去换个发型，一定迷倒很多女生。”王峰心中盘算着该对他用什么样的造型了。

　　“拉倒吧，我要迷倒那么多女生干嘛？”赵晖笑了起来，我只要有小帆就够了。

　　“啊！你们看！”张少华大叫起来“赵晖笑了，他笑起来更好看。”

　　“脱线！”赵晖无可奈何地收敛起笑容。

　　“你真的对程佳佳没兴趣啊？”赵明宇道，“其实是个好机会哦，练练口语，感情慢慢的就培养起来了。”

　　“都说了，你们要想去，就一起去吧。”赵晖低头对自己的计划做了个小小的调整。那些娇贵的花儿可不是他能侍侯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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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逝去的诺言

　　国庆长假一到，快餐店的生意好到爆！外卖送到腿软，收银收到手软。

　　赵晖实在想不通，现在怎么这么多人不愿意做饭。他送的许多家，明明一家子人都闲在家里，窝成一团，却宁愿叫一堆快餐，也不愿动手煮一顿饭。看着装修得那么干净漂亮的厨房，简直就是一种-费。至于他自己，这么多年的集体生活让他吃食堂简直都快吃崩溃了。天知道他读书时，是多么羡慕那些有爱心便当的同学，光是闻着那香气，就透着一股家的温暖。可赵晖知道，那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彼岸。

　　直到某一天，许云帆在他面前拿出超大号的便当，非逼着他一起吃下去，他才重温到家常饭的味道。说实话，在那之前，赵晖对许云帆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可那个便当实在是太美味了，特别是当许云帆说起那道糖醋排骨是他亲自料理的之后，赵晖马上对他大为改观，第一次认真地看清了他的脸。回想起来真有些丢脸，但赵晖不得不承认，他和许云帆最初的友情确实建立在一道糖醋排骨上的。

　　拿起下一个地址，微笑着又看到1503。屋主他们上次是吵架了吧？希望今天已经和好如初。只要心里有爱的人，总是希望别人都能拥有幸福。

　　门开时，赵晖愣了一下，这还是那个屋主么？

　　原本光洁的面容现在如同蒙上一层灰，眼窝深陷，浓重的黑眼圈看起来憔悴不已，嘴唇缺了血色，干涸得像秋天的枯叶，原本最jing神的眼睛失去了昔日的神采，只剩下两个-的黑洞。整个人似乎转眼间就老了十岁。

　　“原来是你啊。”屋主勉强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拨了拨鸡窝般的乱发，“是多少钱来着？”

　　“你……这是怎么了？”赵晖很自然的问道。

　　“没什么。”屋主的眼神游离开来，“多少钱？不好意思，我忘了。”

　　“哦。”赵晖想起自己的主业，“39元。”

　　屋主拿钱给他，接过快餐就关了门，赵晖仍怔怔的站在门口，他素来很少主动跟人接触，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可他却知道，屋里的男人极需要别人的帮助，若是许云帆在，一定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不像他，只知道傻乎乎的站在门口，话哽在脖子里，就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暗自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身后的门忽然又开了。

　　“你，晚上有空么？”屋主似是非常艰难才说出这句话，见赵晖没答，忙道，“不好意思，吓着你了吧，算了。”

　　“不！”赵晖抢在他关门前，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九点下班。”

　　“嗯。”屋主轻轻应了一声，望着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希翼。

　　赵晖很少与人亲近，并不代表他天生冷漠。许云帆曾经形容过，他的热情如同火山里的岩浆，包裹得密密实实，如果不是有决心挖开层层封锁，是决计见不到他的真心的。当然，许云帆并不希望太多人了解赵晖，因为赵晖这人实在有点傻气，傻到只要别人对他一分好，他就会还上十分。不够真心待小晖的人，是不配拥有他的付出的。

　　晚上又来到这个小区时遇到点小麻烦，因为赵晖没有带外卖来，保安出于安全责任，拦下了他，并通知了1503的屋主。

　　“你叫什么？”

　　“赵晖，你说我是今天送外卖的那个人他就知道了。”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可保安还是如实跟电话那头说了。

　　“行了，你上去吧，自行车可以锁在那头。”

　　这是赵晖第一次进入到1503，他很少到别人家作客，显得有些拘谨。

　　客厅里有些乱，看得出有些天没收拾了，桌上积了层薄薄的灰。

　　“坐吧。”屋主给他倒了杯水，然后就深陷在沙发里，忽然不知要从何说起。他知道自己目前的情况很糟糕，可就是提不起一点jing神来打理，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心情实在是糟透了！也不知怎地，就打了电话叫了那家的快餐，潜意识里，是想再遇到这个小孩的，虽然只有数面之缘，但直觉这小孩本性纯良。那些隐晦难明的心事若是找不到人分享，一定会把自己活活逼疯的！他，应该能懂吧？千头万绪在脑子里纠结，怎么也理不清楚。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见得墙上大钟滴滴答答轻微的走动声。

　　赵晖鼓了半天勇气，才低声道，“大……大哥？”

　　把屋主从神游天外中拉了回来，“哦，我叫李俊彦。”他翻出钱夹，从里面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他。忽然有一丝犹豫，自己怎么把真实信息透露了呢？可已经来不及收手了。

　　赵晖把他的名片接了过来，认真的看了收好。

　　李俊彦，某科技公司项目经理。很普通的职业，在这座城市里成千上万个小白领中平凡的一员。

　　“我叫赵晖，赵钱孙李的赵，日军晖。是××大学英语系大二的学生，兼职送外卖。”

　　这孩子倒真是老实，李俊彦放下心来，自然而然找了个话题，“前些天，你是不是去望霞山了？”

　　“是啊。”赵晖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那几天刚好也在山上，见到你们了。”他是初遭打击时去收拾情绪的，却意外看到一对快乐的年轻人。相形之下，更显得自己形单影只，那时的他还一心一意想要挽回，但每一次尝试却换来另一次心碎，直到……

　　不愿再回想，李俊彦问道，“那个是你同学么？”

　　赵晖脸红了，有些口吃地道，“哦，是啊。”

　　“你同学在哪儿？”

　　“在B市。”

　　“这么远啊？”李俊彦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直接问道，“他是你男朋友？”只有感同身受，才能让人放心地说出心事。

　　赵晖的脸更红了，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李俊彦松了口气，下定决心相信赵晖，开始自己的倾诉了，“你有次来，他多给了钱，你又退回来，还记得吗？”

　　赵晖点了点头。

　　“看着你们，就好像看到我们从前。”李俊彦幽幽叹了口气。

　　也许赵晖确实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却安静沉默的性子足以做最好的听众。

　　还需要点什么让自己麻痹一下，李俊彦起身从雪柜里拿出一支红酒打开，倒了两杯。一杯放在赵晖面前，自己拿起一杯，在掌中微晃，任酒jing的芳香萦绕，低低地开始他的讲述。

　　故事很简单。简单到几行字就可以交待完。故事又很复杂，复杂到用了十几年的光阴来印证。

　　李俊彦和张天毅，大学里的校友。认识了，相恋了，克服了重重困难相守着。相伴十几年，在人生步入而立之年时，有一个要结婚了，跟另一个女人。就在明天。

　　口口声声说心里仍是旧爱，却要对现实低下高贵的头颅，迎娶新宠。表面上是给世人做一个幌子，可内里虚晃的究竟是谁？

　　到了这样的年纪，李俊彦不是不明白，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工作、家庭、责任和道义可能还要更加重要，但情感上却依然无法接受。

　　晶莹剔透的水晶杯，虽然盛载的是一份火红而炽热的液体，却依然不改它本身的冰冷而凉薄，当猩红的液体被一饮而尽，便只剩下空洞的冷眼对着世人。无声地提示着，不要迷恋我。

　　俊美的面庞因为痛苦而扭曲，那深邃的眼睛挟裹着浓厚的悲伤，像暴风雨前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该指责谁？又该怎么做？

　　每个人都无法替代别人生活，又怎能解其中三昧？

　　唯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面前这人的痛彻心扉。十几年的感情一朝分崩离析，那份辛辛苦苦累积起来的厚厚的壳一下子就被敲碎了，把柔软的心暴-来日夜鞭笞着，生不如死便是如此。

　　“李大哥，你曾经有过他的爱，对么？”赵晖想了许久，方才开口，“曾经有过他十二年的爱，对么？”

　　李俊彦点点头，仰着脸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就够了。如果从现在起，让我能拥有小帆十二年的爱，我觉得已经足够了。”是真的这么想，赵晖从小拥有的东西就很少，所以每拥有一点都会很满足。

　　“你这样付出，将来一旦有什么变故，伤心的一定是你！”

　　“我想过了。”赵晖微笑着，眼睛里有异样的光彩，“我在决定和小帆交往的时候就想过了，我喜欢他，他也愿意来喜欢我，那我就让他喜欢，做他想让我做的一切，尽全力达到他的要求。那样，当我们分手的时候，我就不会遗憾，遗憾在一起没有好好珍惜过。我希望在分手以后，让他回忆起来，还会记得我曾经为他付出过的真心。”

　　“赵晖，我叫你小晖可以吗？你太天真了。人若是负了心，哪里还会记得你的好？”

　　“可我已经真心爱过了。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在他最美好的青春时光里和我一起快乐幸福过，还有什么好遗憾的？”赵晖的脸微微红了，但他真的是设身处地的这么想。

　　他的话犹如一盏灯，照亮了李俊彦原本漆黑一团的心灵。天毅最美好的十几年青春里有我！李俊彦的眼神里流-无比的温暖和欣慰，这是永远无法抹去，谁都不能取代的！既然彼此都真心爱过，如果注定了不能与子偕老，那又有什么好遗憾？如果给不了最爱的他所想要的幸福，何必执着于此？退后一步，放过了自己，也成全他的海阔天空吧。

　　“小晖，谢谢你。”心头的迷雾渐渐消散，李俊彦终于微微-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