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恼的小职员 作者：RoseS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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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车子停在岸上，我们走进沙滩。

　　秋末的海风有些凉意，海面上除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几乎淹没在一片墨黑之中，小细-一层又一层地抚过沙面，慢慢地退去。

　　“这里的风景多好啊，当初把我调到省厅，我一千个不愿意，总想着法子想调回来，什么借口都编出来了，呵呵，他们还是不让。”听着他这番抱怨，我没吭声，只是默默地看着大海。

　　“说什么到有多少人想到厅里都没机会，说什么年轻人不要太恋家要以前途为重。没错，我是恋家，特别喜欢这座城市，这里有我的家人、朋友，有我所有的回忆。我有我的打算，有我的目标，年轻人在哪里不是干！非得在省厅对着那帮人低三下四卑躬屈膝才有前途吗？在那里我觉得压抑，憋气！还好，终于让我抓到一次机会回来了，这还得感谢你啊！”

　　突然把话题转到我身上，让我有些诧异。“谢我什么？”

　　“你那两份可行性报告啊。”他看着我，“我真佩服你，能把两个项目分析得如此细致透彻，从人员、资金、设备、组织结构等方面做出如此详尽的全盘规划、分年度实施计划和预算，能让这些不起眼的项目引起厅领导的高度重视，真的不简单。”

　　“呵呵，你直接说我把问题扩大化不得了。”

　　他只顾说他的。“算是个特别的机会吧，我正好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下来，你说不谢你要谢谁？”

　　我没接茬。

　　我们俩坐了下来，吹着冰凉的海风，看着茫茫的大海。

　　这老兄不会特地选择这种时间这种地点告诉我这些日子他对我关怀备至的原因吧，为了纯粹的“感激”？

　　他转头看着，笑了笑，看得我心里发毛，也看得我更加心虚。

　　“你看起来像是个容易相处容易接近也容易看透的人。”他说道。

　　这算什么？领导的年终总结？也未免太早了太武断了吧。再说了，我本来就是这么个“好同人”。

　　“其实，接触得越多，越不了解你。”

　　“怎么讲？”

　　尊敬的科长大人，今儿您怎么了，是我反应迟钝还是您的话太玄乎，咋听都不明白。从您上任到现在也才接触个把月吧，我杨某人岂是那么容易被您“看透。”的人？那我心里的小算盘就白拨拉了！

　　“大概是因为我们这种单位容易让人收起棱角掩埋个性的缘故吧，我发现你八小时内外很不一样。”

　　“呵呵，你是说，我八小时内是人，八小时外是鬼？还是倒着来？”

　　他被我逗乐了。“八小时外你个性分明，八小时内几乎没有性格。”

　　“没有性格就是一种个性。”

　　什么是个性啊？棱角分明的石头固然耀眼，但如果要前进必然先除去那些棱角，否则不仅会伤害到别人还很可能成为一颗绊脚石。

　　“哈哈，有道理。哎，你平时的是唱歌吗？”

　　“怎么，觉得我像个酒吧歌手吧？也是啊，我可以考虑兼职，要不这辈子别想买房子！看来我就算下岗也饿不死了。”

　　他慢慢收起笑容，表情怪怪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暧昧，停了好一会儿，轻轻地吐了几个字：“最近还去‘雨桐'吗？”

　　我彻底怔住了。‘雨桐酒吧'实际是一家-俱乐部，我生怕被人认出来，去的次数很少。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去过一两次，就是在那认识黄亚斌的。最近的一次是在几个月前，小黄硬把我拉过去，说是给他的DJ朋友捧个场，顺便给他庆生。在那个晚上，在小黄的强烈要求下，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弹着吉他在“雨桐。”唱了一首许巍的《曾经的你》。

　　我的心不断下沉，仿佛像个长年隐蔽在黑暗中的吸血鬼骤然暴露在烈日下，全身赤luo地站在众人面前，空气似乎凝滞了。

　　“不会你也。”我的脑子几乎短路，挤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笑容问到。

　　他点了点头。

　　我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吓了我一跳。

　　“喂？”

　　“快过来，三缺一！”大学同学徐京生轰天炮似的声音传了过来，震得我耳朵生疼，赶紧把手机移开。

　　“没空。”

　　“你丫忙个屎啊！就等你了，过来过来，打的费哥给你报了。”

　　“都说了有事。好了，我挂了。”没跟对方客气，直接盖上手机。

　　一不留神正好对上沈建刚的眼睛，我再次低下头。

　　短暂的沉默。

　　受不了这种无言的煎熬，我首先打破沉默，有些事情还得问清楚。

　　“你，你怎么知道我去过‘雨桐'？”我上那个地方的次数少之又少，没几个人认识我。除了小黄，没人知道我的名字。

　　“我见过你。”

　　我更纳闷了，笑了。“不会吧。”

　　“今年四月十七号的晚上。”他一直看着我，眼神非常柔和，“我记得很清楚。”

　　四月十七号？不就是小黄生日那天吗？他一大帮圈子里的朋友一起在“雨桐。”为他庆生，闹得特疯狂。

　　“你你那天也去了？”不对啊，我记得当时没事干，也不愿意和他们瞎闹，生怕遇到熟人，眼珠子四处乱转，似乎没见到过像沈建刚这么高大英气的身影。现场看过去，要么很C，要么长得挺猥琐，让我挺失望的，大概是我的审美观比较-吧。

　　“嗯。”

　　“那个时候你就认识我了？你怎么说得像个特工似的，呵呵。”

　　“那是我第一次去‘雨桐'，以前只是听过它的大名，没去过，那天从省厅回来，因为一些事心情挺郁闷的，心血来潮就去了。我走进去的时候，你正好被一群人推到台上。其实，当时现场挺闹腾的，太吵了，我原本来了就想走，是你的歌声把我留了下来。”

　　“啊？”我该说什么呢？

　　上天啊，你对我太好啦，赐予我这么美好的歌喉，让我伟大的科长同人为我止步？

　　我有些后悔，要是当时再坚持一会儿，就不用出这个风头了。

　　我又有些庆幸，如果不是那次登台，能让沈建刚对我这么上心吗？或者我们一辈子只能毕恭毕敬相敬如宾地保持上下级领导关系，或者我们就不会有后面的故事了。

　　“那。”我忍不住调侃他，“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在那儿兼职当歌手？”

　　他笑笑，没接话。

　　业务科俩科长都是g@y，这种可以在晚报上以豆腐块新闻吸引众多眼球的事情如果让郭兵他们知道了，该是怎样个情景？世界著名Xingxue家金西说过，绝对-者占4%，在我们科严重超标，且不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拿不准还有不少-同人地下党掩埋在人群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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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佩服自己的应变能力，第二天见到沈建刚的时候，还能像往常一样简单地点个头问个好，然后该开会的开会，该工作的工作，愣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让我不禁怀疑昨晚是不是梦游了？

　　人家老兄更加镇定自若，还是那张工作至上的严谨的面孔，还是一副雷厉风行一丝不苟的态度。见到我的眼神依旧不温不火，简单地点了个头，开了个小会，把任务分配了下去。

　　“那个，科长。”刘艳青说道，“综合科说下个月要和兄弟单位联欢，要每个科准备两个节目。”

　　“哦。”沈建刚点了下头，“这事交给你了，我们科不缺乏人才，啊？呵呵。”他环视了一周，目光扫过我的时候微微停了一会儿，我低下眼。

　　“好，散会。”

　　刚离开座位，孟丹就皱着眉头哀号：“怎么又要出节目！”

　　“这不是你的强项？”郭兵从她身边走过，扔了这么一句话。

　　“想死啊！”孟丹瞪了他一眼，跟着大家走出会议室。出门前，我无意间回头，正好对上沈建刚的眼睛，心头一热，赶紧撇过头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翻了一上午报纸，百无聊赖，坐在沙发上仰望天花板，这生活太没追求了，以往成天揣摩科长心思过着充实的狗腿生活，做起事多有干劲！如今科长用不着我去抱大腿了，管理机制也发生了根本的转变，该干嘛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列在日程上，连端茶倒水这种细活也不用我们动手，沈建刚天天就是立顿绿茶，一点儿创意都没有。

　　想着想着还真怀念起王科来。

　　好久没上去找王科交交心联络联络感情了，毕竟也是咱前任领导，人家一走就把他忘到后脑勺去了，那也太没人情味儿了！万一哪天风水轮流转又回来当我的上司，就凭他那小心眼儿，我就准备写辞呈了。再说了，要创建-社会实行人性化管理吗？我们得从点滴做起。

　　到了仓储科的地盘，我有种故地重游的亲切感，毕竟这也是我起步的地方啊！没有它，哪能成就我如今的辉煌？

　　“成林！什么风把你吹上来了？”我的仓储“老战友。”谢云龙一见到我就把胳膊搭我肩上，笑容非常灿烂。

　　“王科在不在？”我问。

　　他故意装出一副不满的表情。“一来就直奔科长室，你擒贼先擒王啊？太不够意思了，我当你是冲着我们来的。”

　　“看你说的，回头请你吃饭。”

　　“嘿嘿，你说的，好！他到市里面开会去了，找他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

　　“对了，我从家里带了些好茶，过来品几杯。”他没有把胳膊从我肩膀上拿开的意思，把我带进他的办公室，一路得意地说道，“上好的铁观音，别人我还舍不得给你。”

　　“够意思。”

　　他松开我，忙着泡茶，我见他满桌子花花绿绿的小册子，仔细一看，是几个楼盘的介绍。

　　“你打算买房？”

　　“是啊，要不娶不到老婆啊！”

　　我拿了一份看了看。“这是哪儿？”

　　“凯丽新景，在湖滨路，起价一万二，抢钱啊！”

　　“湖滨路的哪段？怎么这么高的价？”

　　“鬼知道，现在房价普遍疯高，杀人不眨眼的。这破楼盘，旁边还是个看守所，成天听吹号起床，吵都吵死，还这么贵！”

　　“呵呵，这你就不懂了，看现场版越狱当然价格飙升。”

　　他噗嗤笑了出来。“有你的！来，品品看，好茶！”

　　我坐了下来，端起茶杯，装模作样地闻了闻，智者般地点了点头。“不错，新茶。”

　　“那当然了，我那哥们儿不会骗我。”他很专业地吸了一小口，“你不打算买房吗？”

　　“没钱。”

　　“少来。”他笑了笑，“不买以后更买不起了，难道你不打算结婚？”

　　“有这个可能。”

　　他差点儿被茶水噎死，又生怕-费jing华，苦着个脸把嘴里的液体咽了下去。“靠，女人太多了，不知道跟哪个结是不是？”

　　我没接话，顾着“品。”茶。

　　“我跟你讲，房子下手一定要早，这玩意儿只赚不赔。”

　　“你什么时候改行当托儿了？”

　　“切！好心当驴肝肺。”他白了我一眼，“最近买房感触太深了，早不下手，就看房价一年翻一番，工资还是那么一点儿。以前一个月可以买一平方，现在三个月买半块砖，你说气不气人？”他看着我，突然眼神一变，鬼笑了一声，“也对，用不着你亲自动手，就凭你这条件，女方那边早抢着给你准备好房子了，你就等着拎包入住吧。”

　　“哼，想吧你！”

　　正说着，传来敲门声。

　　“进来。”谢云龙伸长脖子喊道。

　　一个年轻人笑容谄媚地把头探了进来。“组长，要您签个字。”

　　“拿过来。”

　　“嗯好。”

　　进来的人个头不高，加上卑躬屈膝的样子，更显得矮小。他看了我一眼，笑容更加灿烂。“杨科长好。”

　　我点了点头。

　　他双手把文件递到谢云龙面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双手递了过去。

　　谢云龙连看都不看，龙飞凤舞地签了名。

　　“谢谢组长。”小个子男人微微朝我们鞠了个躬，眯着个眼退了出去。样子和宫廷里的小nu才差不多。

　　等门重新被关上，我问：“他谁啊？”

　　“新来的，叫叫杜海峰。”

　　我回忆着这个名为杜海峰的年轻人刚才的举动，颇有几分我当年的风范，且过之而无不及。原来，狗腿的形象这么令人作呕！

　　郭兵他们几个也聚在一起胡侃烂吹，见我下来，一个招手。“杨科，过来过来，正说你呢！”

　　“什么好事儿？”我走了过去。

　　“你说这个像不像你？”薛艳抢先把报纸递到我面前，只着上边的一张照片问我。

　　我看了看，那是张某明星偷腥被狗仔队逮了个正着的照片，画面模糊，上边的两个主角惊恐地躲着镜头，样子有几分猥琐。再看标题，赫然写着《你风流我fangdang，孩子顾不上》。够醒目，够劲爆！

　　靳大姐在一旁乐。“我们小杨同人才不是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

　　“你说这明星也够惨的，这年头谁没几个情人？”我潇洒地答道。

　　全体哗然。

　　孟丹笑着说：“我看你有贼心没贼胆！”

　　“没听对联怎么说吗？上联：想当年闹-红米饭南瓜汤，老婆一个孩子一帮。”我装作一本正经地对他们说。

　　“下联呢？”郭兵饶有兴趣地问。

　　“看今朝包二奶白米饭王八汤，孩子一个老婆一帮。”

　　“横批？”

　　“横。”我刚要说，只见他们的笑容收敛了一些，眼睛齐刷刷地投向我身后。

　　“科长。”薛艳打了声招呼。

　　“沈科不过来与民同乐？”我借着好心情调侃他。

　　沈建刚似乎心情不错，笑着对我说：“刚才主任找你。”

　　我顿时泄了气，哦了一声。

　　“横批是什么？”沈建刚似乎听见我们刚才的对话，也参与了进来，

　　我苦着张脸。“-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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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时钟指向五点半，我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慢腾腾地收拾桌上的东西。

　　沈建刚从他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在等人？”

　　他似乎看出我故意在磨蹭，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点点头，无奈地拉了拉嘴角。“相亲。”

　　不远处出现了何主任肥胖的身影，沈建刚瞥了一眼，似乎明白了，眉头一皱，转过头看着我。“今晚？”

　　“啊！”我的眼睛并没看他，而是直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变得灿烂，嗖地站了起来。看来一见到领导我骨子里的谄媚便会发挥得淋漓尽致，都成jing了。

　　沈建刚盯了我足足有三秒钟，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出了门。当他和主任擦身而过的时候，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点了个头走了。

　　坐在主任的车上，我尽量找各种各样的话题让车里的气氛不那么尴尬，嘴皮子不停地运动着，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心里有些紧张，生怕说错一句话引起主任的不满，伴君如伴虎啊！苦练多年的说话艺术在此时此刻表现得尽善尽美，主任被我逗得合不拢嘴，握着方向盘的手随着肥胖的身子抖个不停。

　　很快，车子停在××海鲜大酒楼前。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跟在何主任的身后进了包厢。

　　等了约-十五分钟，包厢门被服务生推开，三个人出现在眼前。

　　一个五十几岁的男人始终对我保持着审视的态度，两只小眼睛闪烁不盯，总是半眯着，让人无法猜透他的心思。不愧是商级大人物！在他面前，何主任显得格外热情兴奋，一次又一次地起身斟酒，态度特别的诚恳，说得过一些，有点巴结奉承的意思。

　　男人右边坐的是他太太，浑身散发出学者的气质，一副深度眼镜下的双眸隐隐地透着一丝寒气，看得我后脊梁骨发毛。大概是职业习惯，她和我的对话有种居高临下的威严感和优越感，仿佛我是一个挨批的学生，心里莫名的反感。我想-叔叔审讯犯人也不过如此吧——

　　“你是哪个大学的？”

　　如实回答……

　　“父母在哪儿上班啊？”

　　如实汇报……

　　“没谈过朋友吗？”

　　“没有。”

　　“大学生不都谈过吗？”

　　这话就以偏概全了，教授。我能告诉你女朋友没谈过，男朋友有那么几个吗？脑子反应快，脱口而出：“男人事业为重，未立业何以成家。”

　　对方甚为满意。

　　我后悔怎么没随身携带一自传报告，直接呈交。毕竟写报告我在行！

　　他们的女儿，我的“相亲”对象很少开口，静静地坐在父母身旁，偶尔朝我这边看上几眼，眼神带着羞涩，鹅蛋脸时不时泛起红晕，煞是可爱。要不是今天这种尴尬令人窒息的气氛和她严厉黑脸的考官父母，这样的女孩我还是挺喜欢的，看着赏心悦目，淡淡的好似一朵茉莉花。从这样的家庭里走出来的孩子就应该是这样的吧——乖巧，听话，人见人爱，我见犹怜。

　　和往日不同，今天的我显得比较沉默，满桌子山珍海味生猛海鲜无法激起我的食欲，除了例行公事回答两位尊贵家长的问题外，我吝啬自己的言语，从不多说一句。大概是觉察出我的拘束，何主任解释说，年轻人这种场面见得少，有点紧张。

　　如果让我用一个词来形容我整个晚上的感受，那便是——如坐针毡。相亲这种风俗我并不是没经历过，曾经靳大姐热心帮我牵线搭桥，尽管后来不了了之，但那次的见面特别轻松。

　　屋里的空调似乎无法驱散我心中的燥热，额头隐隐冒出微汗，我有些烦躁地拉了拉领带，借着上洗手间的机会逃离般地离开包厢，朝脸上一遍又一遍地泼着冷水，还是无法让心情放松。掏出设置成静音的手机，有一条未读短信。

　　好奇地按下“确认键”，沈建刚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眼前，我的心一抖，转而心情好了很多。

　　“进展如何？”

　　我回复：“死一般的感觉。”

　　看了看时间，总不能在卫生间待太久吧，可左等右等没有新的信息，只好硬着头皮回到包厢。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炼狱终于结束了。女孩腼腆地朝我笑了笑，和我交换了手机号码。直到此刻，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吴静婷。果真名如其人！

　　谢绝了主任送我回去的好意，等他们都走后，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一条新短信。

　　“结束给我电话。”

　　我抽下领带，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拨出号码，手心有些潮。

　　“散场了？”他的声音传了过来。

　　“嗯。”

　　他似乎在笑。

　　“笑什么？”

　　“女孩不错吧。”

　　我恶作剧地嗯了一声。“门当户对，只是……”我顿了顿，“我觉得更适合你。”

　　他笑出声来。“在哪儿？”

　　“什么在哪儿？”

　　“你这个傻瓜！一起去喝点东西庆祝一下，顺便告诉我她怎么个适合法。”

　　“××。”我报了酒楼的名字，乖乖地矗立在秋风中。

　　见到他我格外开心，心情与半小时前大相径庭。

　　他开着车，嘴上说道：“既然像死一般的感觉，当初干嘛答应，你自nue狂啊？”

　　我听出他语气中有些嗔怪的意思，并不生气。“谁让他是主任呢？”

　　“主任怎么了？领导的话就全盘服从吗？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狗腿？”

　　“我倒是想抱你大腿来着，可。”刚说到“大腿。”二字，我的脸刷地红了，咽了口气，没吭声了。

　　“是吗？”他一脸坏笑。

　　我没接话，把头转向窗外。这时，有辆车身贴满广告的面包车从我们身边驶过，上面写着一行英文：“LifeinUSATM1885。”

　　我乐了。

　　“笑什么？”他问。

　　我指着面包车上，的广告词，笑着说：“美国式生活，他妈要罚罚我。”

　　沈建刚先是一愣随后大笑起来。“**好好的广告到你嘴上就变了样。”

　　后来他说，去咖啡厅喝咖啡吧。

　　我说，不如找个地方喝啤酒啃鸡爪。

　　他说，你就这等追求。

　　我说，本人就是这么庸俗。

　　他说，干脆去他家吧，环境比我那个鸡窝好。

　　我说，求之不得。

　　拎着够十个人吃的下酒菜上他家一瞧，不由感叹，同人不同命，自己哪辈子能享受这种待遇！单位的宿舍就在百米外的贫民窟里竖着，周围除了农贸市场就是一群具有乡村气息的平房。沈科长的豪宅纯属无敌海景，视野开阔，美景尽收。房间不大，但颇具现代感，几幅抽象油画为整体增添了几分情调。

　　打开落地窗，海风迎面拂来，清-舒服。

　　“进来吧，没事吹什么风啊！”他抓了六瓶银子弹放在桌上，“不是说没吃饱吗，这几瓶酒够不？”

　　我走了进来，随手抓起一瓶看了看，问：“阁下有雪津的不？”

　　他一愣。“这种口感不错，你不喜欢？”

　　“那倒不是。”我拽拽地挑了一下眉毛，“生怕把你喝穷了。”

　　“去！”他乐了，坐了下来，很潇洒地开了两瓶，递给我一瓶，“来，各顾各的，就别跟我客气了，大不了我明天喝西北风去。”

　　“好，只要你同意我明天请假，今晚我往死里喝。”

　　“我同意你的，谁同意我的啊？你那酒量要是真倒了，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那行，你给主任打电话，就说我相亲兴奋过度，心脏病突发，你送我上医院去了。”

　　“少贫嘴，先吃吧。嗯，味道不错。”

　　“嗯，饿死我了。”

　　“看你，白-费一桌海鲜，都吃什么了？”

　　“那种场面看着都饱，吃个屁！”

　　“自找的。”

　　“你不知道什么叫‘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

　　“现在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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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没过几天，主任兴冲冲地跑来问我：“怎么样，有没有约静婷出去啊？”

　　我笑了笑。“还没。”

　　“还不抓紧！她父母对你非常满意。这不，昨天碰到王教授，她还偷偷问起这事呢，说女儿也不跟他们讲，他们心里着急。”

　　我心想是女儿要嫁人还是她爹妈？皇上不急太监急，主任您拿了多少中介费了？这么上心。

　　“好。”我连连点头，话锋一转，“何主任，这个是××项目的经费预算，您过目。”

　　“嗯。”他一把接了过来，小眼睛眨巴了几下，“赶紧下手啊！”

　　沈建刚出差了一周，我主持工作。终于充分认识到当第一把手的艰辛，自打他接了王科的棒后，业务量上涨了不少，事情多了，会议多了，报告多了，工作多了，大事小事全都找你，这边还在交待工作，那边电话就过来催命了。每天我都忙得手忙脚乱焦头烂额，心想这沈建刚平时是怎么打理的，看他那从容不迫的样子，事事游刃有余，还真有能耐。他不在的日子，我心里天天念叨着他，是真的想！想他回来当科长，我当我的千年老二。

　　就在我烦躁的时候，孟丹又过来添乱。

　　“小杨科长，你有女朋友了？”

　　我头正疼，一听眯着的双眼睁得滚圆。“你哪个眼睛看到我有女朋友了？”

　　她鬼笑。“还说没有？昨晚在××咖啡厅里啊。”她故意把尾音拉得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在我面前卖弄天真。

　　昨晚我确实到过那个咖啡厅，也确实有个女孩坐在对面，我也确实认识她。“喝杯咖啡怎么了？你别损我一世英名啊！这可关系到生活作风问题。”

　　“呵呵，喝咖啡而已？你知道吗？某人可会吃醋的哦！”她故弄玄虚。

　　“你的报告打完了？这么清闲！”我白了她一眼，顿了顿，忍不住问道，“谁啊？”

　　她笑得更诡异了。“沈某人啊！”

　　我的心一惊，沈建刚？！他，他会吃醋？不对，难道孟丹知道后脊梁顿时冷飕飕的。

　　“哪个沈？”

　　“沈静啊！你装啊！人家都那么明显了，你还无动于衷。”

　　我松了口气，“你今天是闲着没事干吃饱了撑的，来，把这些拿去复印，一式五份，复印完给这几个科送去。”

　　她立刻黑着个脸，一把夺过我手上的文件，哼了一声扭头出去。

　　昨晚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打电话把吴静婷约了出来。接到电话的时候，她似乎非常兴奋，提前出现在约会地点，我内心更加复杂。原本准备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这么好的女孩，怎么开口拒绝呢？如何把伤害降低到最低点，我绞尽脑汁。柠檬水喝了一杯又一杯，服务生都快被我接二连三续杯惹恼了，心里肯定犯嘀咕：这人是来这解渴的吧？

　　说了一晚上废话，我看着她那张单纯的脸，无法把话题转移到重点上。总不能狠下心说，得，姐们儿，我招了吧，我是个g@y，你看怎么着吧！

　　终于让我逮着一个机会。

　　我兜了半天圈子，把话题引到当今大学生结婚是否合理上了，她说：“年纪轻轻的结婚，根本不懂什么叫爱情，以为在一起过家家就好了，其实问题很多。”

　　我像是抓到救命稻-，赶紧趁热打铁。“对啊！说得太好了。我就打算再过几年再考虑个这些问题，随着年龄的增长可以更加深刻明白爱情家庭的内涵。再说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事业没到达一定阶段怎么养家糊口负起责任？”

　　她的笑容有些僵硬，似乎听明白我的意思，淡淡一笑。“那你为什么会选择和我见面呢？”

　　我一脸无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她笑了。“原来是何叔叔一头热啊，呵呵。不过，我也是被父母催的。要不是他们那么着急，我们也不会见面了。”

　　我越来越喜欢这个通情达理的女孩了，由衷地说道：“能结识你这样的朋友我真的很欣慰！”

　　她笑了。

　　走到电梯边，见何主任晃着厚重的身躯朝我走来，脸上依旧挂着招牌微笑。我心里直打鼓，不知这回他是唱红脸还是唱白脸，有一点肯定的是，他不是冲我们科经费审批过来的。万一他又问起我和吴静婷的进展，我该怎么回答。

　　“要回去啊？”他和蔼地开了尊口，同我一起踏进电梯。

　　“啊。”这不废话吗。

　　电梯里就我们俩。

　　“小杨啊，静婷已经将你们俩的事跟我说了。”他说话喜欢打官腔，一句话把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手心微潮。

　　“你不能怪她。”他说了第二句。

　　嗯？我怎么糊涂了，怪她什么？

　　第三句。“静婷从小养尊处优，娇惯了，眼光自然比别人高。”

　　更纳闷了。我作垂首聆听状。

　　“她跟她父母说了，也肯定了你的优点，只是缘分未到吧，你不要往心里去。像你这么优秀的年轻人，很多好女孩正排着队等你挑呢，不要急，啊。哈哈！”

　　我明白了。心想急的是您老人家吧，嘿嘿。

　　吴静婷真是个聪明的考虑周全的好女孩！我更欣赏她了，要是哪一天我真想安个家告别同人生活，她是我择偶的不二人选。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见到沈建刚老人家的时候，我心里那个激动啊，就差扑上去紧紧握住他的双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科长啊，您可回来了，可把我们想死啦，这死烂摊子您就看着办吧！

　　简单地交接完工作，我由衷地感慨：“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你体会到了？”

　　“相当深刻。”

　　“我看你工作主持得不错嘛，有条不紊，张弛有度，比我强多了。”

　　“科长您别介，如此抬举小弟可消受不起，这顶高帽不敢戴，我还想多活几年哪！”

　　他笑着伸出手蹭了蹭我的头发，动作亲昵而又暧昧，我作贼似的往门口瞥上几眼，确保安全后转头冲他扮了个鬼脸，心里还在回味着他刚才的动作，暖洋洋的。

　　他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大包特产，说：“也不知道买什么好，随便抓了一些让大家尝尝吧。”

　　“贿赂人心。”

　　他没理我，抓着袋子朝外走去，我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

　　“欧也！科长送温暖来啦！”郭兵见到吃的两眼放光，瞧那点出息！

　　大家围在一起，全然不顾形象地大吃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夸说“太好吃了”，“成都人民真有智慧”，“原来豆干可以这么香”，“牦牛肉就是与众不同。”

　　“沈科，你不知道啊，这一周我们几个可把脖子都盼直了，说这沈大帅哥怎么还不回来呢！”薛艳啃着泡椒凤爪说道。

　　“别我们，说你自己就好了。”罗剑抗议。

　　“这话让你们家陈军听了就不好了。”孟丹说。

　　薛艳一听不服气。“我们家陈军他管的了我吗？我才不怕他。”

　　“结了婚的女人就是彪悍。”郭兵接话。

　　“她盼的是科长带的进口货，别误会了。”平日不怎么开玩笑的刘艳青笑着说道。

　　“哈哈。”

　　闹腾了一上午。

　　这样的办公室生活，真是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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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到了年底，各项工作几乎到了尾声，每个人都忙着写总结。总结其实就一千篇一律的八股文，每一年写的内容都差不多，回顾历史展望未来，对我来说得心应手，两个下午就打出了几万字的年终报告，年末考评就全指望它了。

　　“杨科，今晚不去约会？”罗剑把文件放在我桌上后问道。

　　我看了看他，笑了。“我倒是想啊。你有安排？”

　　“呵呵，是啊！”他挠了挠后脑勺，“我，我女朋友已经在在家等我了。”

　　“哦，那就别让她等急了，你有事先走吧。”

　　在我面前吞吞吐吐了半天就为了这个啊！今天是圣诞节，明天是周末，下午也没什么正事，我干脆做了个顺手人情。

　　“真的？太好啦！”他的笑容扬了起来，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瞥了瞥沈建刚的办公室，“沈科那边。”

　　“你先走吧，我跟他说。”

　　“太谢谢啦！”罗剑一脸兴奋，临走前不忘来一句，“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这个洋节已是深入人心，连靳大姐这种上了年纪的人也紧随潮流，乐呵呵地急着回去过节。很快单位里的人都跑光了。

　　我朝沈建刚的科长办公室里张望，这老兄忙啥呢，等人吗？

　　我轻轻叩了几下门，他抬起头。“我先走了啊。”

　　“哎。”他叫住我，“你晚上有安排？”

　　“没安排也得走啊，都下班了，科长大人。”

　　“等我两分钟，我把这个写完。”他埋下头继续填表。

　　很快他便站起身收拾东西。

　　“走吧。”

　　“哦。”

　　上了车，发现他走的是另一个方向。“你要绕道吗？没听说回去的那条路什么时候堵过车。”

　　“谁说要回去了？”他微微一笑。

　　我纳闷地看着他。“你要去洗车？”

　　“你不是今晚没安排吗？那就陪我吃个饭吧，我预定好了。”

　　“去哪儿？”

　　“××大酒店，吃自助。”

　　“啊？算了吧。”

　　“怎么？”他有些失望地看了我一眼。

　　“两个大男人圣诞夜跑那地方吃烛光大餐，算什么事儿！”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哪条规定不允许了？”

　　我没吭声。今天是什么日子！哪个好点儿的餐厅不都人满为患？和沈建刚俩光棍在那种-漫的高消费场所用餐，别人会怎么看？我可没有黄亚斌“我是-我怕谁。”的勇气！

　　“怎么了？”他心不在焉地打着方向盘，关切地看着我。

　　“我不想让别人。”我没说完，但他明白了。

　　“呵呵，你担心这个？今天是圣诞，又不是情人节，朋友出来吃饭怎么了？哦，你看大街上那些走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女孩，她们都是蕾丝边了？喏，左边站着的那两个男的，他们被当作同人了？大家要都这么猜，全世界人民都有问题！”

　　我无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是，领导请吃饭，天经地义。”

　　“呵呵。”他伸出右手抓住了我的左手，用力捏了捏，很快便松开了。

　　我的脸滚烫滚烫的。

　　××大酒店人满为患，有对没预约的情侣很遗憾地伸着个脖子朝里头张望了一眼，转头走了。那个女的拉长了个脸，赌气地把肩上的包甩来甩去，她男朋友陪着个笑脸在一旁哄她。女人就是难伺候！

　　走过大厅，我如芒在背，目视前方跟在沈建刚身后走向自助餐厅。

　　每人288大洋的圣诞宴真不是吹的，价格就是硬道理。各种味美色香的菜肴让人眼花缭乱，法国式的温馨-漫，意大利的原汁原味，中国四大菜系的经典名作，都在这个餐厅里尽放异彩，另外还有日菜轮番登场：特色生鱼片、水晶河虾仁、红烧大鲍翅、蒸蟹肉、比目鱼卷加甜橙沙司、网烤澳洲和牛、油泡石斑鱼球，等等等等。

　　这家四星级酒店我来过多次，但都是业务的缘故，每次来除了喝还是喝，喝得翻江倒海，喝得语无伦次，喝得硕果累累，喝得平步青云。喝出了成果，也喝出了胃病。

　　第一次，我感受到它的豪华，它的温馨，品尝到可口的菜肴，享受到微笑的服务。大概是因为圣诞节的缘故，整个餐厅装扮得雍容华贵，金碧辉煌。一棵硕大的圣诞树矗立在餐厅正中央，上头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圣诞饰品，还有许多食客的祝福。

　　“你就没想到找个朋友吗？”沈建刚优雅地切着法式鹅肝问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啊。”想起自己曾经的一段无疾而终的同人恋情，只能怪自己年幼无知，虽然不能说刻骨铭心，但也让我隐隐作痛。

　　“想？我记得你是个行动派，光想吗？”

　　我微微一笑。“没找到合适的嘛。”

　　“什么样的算‘合适'？”

　　“你干嘛？”我看了他一眼，操着把叉子把一块牛肉放进嘴里，“怎么不说你自己？你不也一人？”说完这话我后悔了，他是不是一个人我怎么知道，主观臆测，乱下结论！

　　“你先回答我。”领导就是领导，说话都是命令。

　　我想了想。“互相看得上眼吧。”

　　他哼笑了一声。“好像很少有人能让你看上眼。”

　　“你也太抬举我了，直接说我不长眼不得了。”我回答，“哪有的事！”

　　“那我呢？”他侧着个脑袋，轻声问道，“我算不算‘合适'？”

　　嘎吱！用力过猛，盘子里小半块牛排被我甩了出去，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到地面。

　　我尴尬地抽了一张面巾纸把它捡了起来。

　　“你开玩笑的吧？”我不敢抬眼看他。

　　“你看我是在开玩笑吗？”他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热血沸腾，浑身燥热。为了不让对方看出我的异常，我努力咧着嘴：“你可别被我外表所迷惑啊！”

　　他微微一笑，继续用餐。“曾经有这么一点儿，不过吸引我的不是你的外表。成林，我挺喜欢你的。”

　　我彻底僵在那儿了。

　　“而且越来越喜欢你了。”他紧接着说道。

　　我何尝不是呢？可是沈科长，您可是我的直属领导啊！领导是什么东西？领导是用来尊敬的，用来仰慕的，用来拥戴的。万一哪天感情破裂了，我们还能回到正常的上下级关系上吗？真到那个时候，我恐怕只有丢饭碗的份儿了。

　　“成林，干嘛不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紧张地环顾了四周，幸好别人正沉醉在圣诞美食里，没人注意到我们这正发生着惊心动魄的一面。

　　“你太在乎别人怎么看了。”他低下头拨弄着手中的刀叉，“难道你一辈子就这么把自己封闭在黑暗里，连头都不敢伸出来吗？”

　　我静静地听着，脑子里浮现出白先勇老先生的一段话：在-的王国里，只有黑夜，没有白天。这是个极不合法的国度里，没有政府，没有宪法，不被承认，不被尊重

　　“喂！想什么呢？”他似乎看出我在走神。

　　“我有那么夸张吗？”我努力让自己轻松一些。

　　他笑了一下，起身夹菜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有点失落。沈建刚，你这就放弃了？再坚持一下，我不就答应了！靠！我还真贱！

　　他端着盘子走过来的时候，我本想把酝酿多时的话说出来，谁知道老兄在打菜过程中遇到一件趣事，一P股坐下来就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没让我有插嘴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他把话讲完了，我刚要开口，他问道：“你不觉得好笑？”

　　“嗯？”我一愣，只顾琢磨该怎么出口了，没把他刚才说的听进去，“唔，好笑好笑！太他妈有意思了！哈哈！”很配合地张嘴大笑了起来。

　　他无奈地看着我，摇了摇头。“这生蚝不错，你尝尝。”

　　说完夹了一块放在我的盘子里。

　　“那个。”我几度咽下唾沫，“我们俩其实可以，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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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无法描述沈建刚听到这话的表情，激动？怀疑？兴奋？他愣在那儿足足有三秒钟，肥硕的生蚝的P股还露在他嘴唇外面，鹅yello的酱料顺着往下滴，跟《阿甘正传》里描写的蒙古白痴有的一拼。

　　我笑了。“科长，注意形象。素质！素质！”

　　他嘶溜把生蚝洗进嘴里，半弓着腰拿了一张面巾纸擦了擦嘴，抬起头看着我，对视了片刻，也笑了。他举起手中的红酒说：“来，为这历史性的一刻！”

　　“不至于吧。”我笑着迎了过去。

　　“对你来说不算是一大进步吗？飞蛾总算破茧了！”

　　“你不知道我是千年妖蛾吗？说不定哪天我又把茧封起来。”

　　“我不会让你有那天的。”

　　“话别说得太绝。”

　　此刻我的心情非常的好，可一想到今后可能遇到的暴风骤雨，我有点不知所措。幸福来得太快了，在欢喜的同时担心它只是昙花一现。这一步已经跨出去了，我还有回头路吗？但愿这不是台风眼短暂的晴天！

　　车上，沈建刚紧紧抓住我的手。

　　“好好开车，别以为不用换档就可以腾出手来。”嘴上这么说，我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他笑了。“生怕你飞走啊！”

　　“放心，我不会跳车。”

　　我忙着回复短信。每逢节日，亲戚朋友同学同事的祝福短信扑面而来，拇指得到充分的锻炼，私人感情得到升华，也为中国移动事业添砖加瓦。大部分短信是样板戏，只需转发就行。个别的得好好回复，比如小黄发来的：“圣诞快乐。我终于找到爱情了，旭强是我生命的另一半，祝福我吧！”

　　我回：“生蛋快乐。衷心祝福，希望你始终如一。”

　　没过多久他又发了一条。“我对你始终很专一。”

　　我回：“滚吧你。小心跪键盘。”

　　沈建刚的手机也“滴滴。”响个不停，他连看都不看。他说到时候群发就行。不愧是科长，讲究效率！

　　后来我跟着他到他的无敌海景豪宅。就这点我们曾经产生过分歧。

　　我说要回我的狗窝。

　　他说：“那是单位宿舍，你要不介意碰到同事，我无所谓。”

　　“谁叫你去了？”

　　“不到九点，你让我上哪儿？不乘胜追击，我傻了我！”

　　“不至于吧！”我笑了，“还没发展呢就想同居，一点素质都没有。”

　　他大笑了起来。“同居？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想。”

　　我无地自容，只好妥协上他家去。

　　他一进屋就脱下外套。“别见外，当自己家好了。”

　　“又不是没来过。”我再次打量他家的格局，越看越喜欢。

　　“还吃点什么不？”

　　“你是猪啊，刚刚的自助没吃饱？”

　　“我是怕你饿。”他一副好心被当驴肝肺的表情，“一晚上没见你吃多少，请你吃自助真-费。”

　　“后悔了吧，嘿嘿。”我坏笑，“吃个自助还不忘上-课，叫我怎么吃的下。”

　　“-课？”他哈哈了两声，“那是感情教育课，谁让你这么不开窍。”说着他饶到身后拥住了我。

　　我的身子不由一紧，呼吸有些急促，嘴上依旧不饶人。“沈科长，您可别乱-，我还没同意呢！”

　　他沉沉地笑了一声，把头埋进我的脖子，拥着我身体的胳膊越来越紧，耳边传来他不均匀的呼吸声。我的下身居然有了反应。

　　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过度，我全然不知所措，僵在原地连话都说不出来，喉咙里的粘液越聚越多，几乎让我窒息。他的嘴唇又热又软，紧紧地贴在我的脖根儿里，慢慢地抬起头小鸡啄米似的亲吻我的耳朵、脸颊，有点湿，有点-。

　　我们俩顺势往边上的沙发一倒，他把我压在身下，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湿热的双唇覆上了我的，柔软的-挑开我的牙关探了进来，把我吸入幸福的深渊

　　该死的手机好死不死地鬼叫了起来。我睁开双眼，抱歉地看着他。沈建刚噗嗤笑了出来，鼻子呼出的气流打在我脸上。

　　他从我身上爬了起来，从茶几上拿过手机递给我。“你的业务很繁忙啊！”

　　我看了一眼屏幕，白了他一眼。“你妹。”

　　他愣住了。

　　“喂？”我打开手机盖，眼睛依旧盯着诧异的沈建刚。

　　“成林哥，你现在在哪儿啊？有空吗？”

　　静妹妹，我现在没空，正在你哥家和你哥享受呢！我心里答道。“什么事啊？”

　　沈建刚皱了皱眉头。

　　“要不要过来唱歌啊？我们有很多人哦。”

　　“不了，谢谢。我正在陪朋友。”

　　“朋友？”沈静愣了几秒钟，“女的吗？”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

　　“那那就不打扰你了。”沈静失望地挂了电话。

　　“小静找你做什么？”他问我。

　　“还不是唱歌。”我坐了起来，裤子上支起的帐篷搭了下去。

　　沈建刚沉吟了一声。“这个孩子，就是长不大。”

　　“没事，她已经对我死心了。我告诉她在陪一朋友。”我笑看着沈建刚，“女——朋友。”

　　“坏小子！”他笑着掐住我的脖子，不一会儿松开了手，“不过，你这么说，她又要失落一阵子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娶她？”

　　“你敢！”他佯装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而目光变得柔和，“你小子魅力不小啊，少女杀手！”

　　“哎，人长得帅没办法！”

　　他的魔爪再次向我的细脖儿伸了过来。

　　我们果真同居了一晚。

　　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我睁开双眼盯着天花板，脑子还没清醒。这哪儿啊？

　　有人推门进来，我偏过头，只见沈建刚靠着门框冲我笑。“你还真能睡。”

　　哦！我的脑子总算有了反应，不好意思地坐了起来，揉了揉双鬓。“大周末不睡觉能干嘛？”

　　“有这么累吗？”他朝我走来，抬起手蹭了蹭我的头发，“你不饿？”

　　“有点。”我起身，穿好衣服。

　　走出卧室，发现餐桌上放着面包和牛奶，转头眯笑着对沈建刚说：“服务挺周到的嘛！”

　　“该吃午饭了。”

　　我走进卫生间，嘴里问道：“你下厨？”

　　“怕你吃不下，到外面吃吧。”

　　叼着牙刷，满嘴泡沫的我伸着脖子看着他，含糊地说道：“叫外卖吧。”

　　“什么？”

　　我重复了一遍，-得泡沫星子到处飞，他老兄还是没听清。我索性不说了，等彻底洗漱完才走到他跟前夸张地说道：“叫——外——卖——吧……”

　　“外卖？太难吃了，全都是快餐。”他摇头，“你是不是又担心被人撞上？”

　　我没接话，顺手掰了一块面包塞到嘴里。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保证碰到熟人的机率最小。”

　　“g@y吧？”

　　“少废话，跟我走就是了。”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的胳膊朝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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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车子驶出市区，跨过大桥，穿过化工厂，一股酸味儿迎面扑来，我赶紧关上车窗。他笑着说：“这还算好的，夜里的气味那才叫刺鼻！”

　　“多经过几次，少活好几年。”我看着左边耸立的大烟囱滚滚地吐着白烟，摇着头说道。

　　车子在公路上行驶着，两旁是错落的灌木丛，不远处坐落着白色的厂房，路上荒无人烟，除了偶尔驶过的集装箱拖车。

　　“你这是去哪儿？”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鬼地方能吃什么？”我张望着四周。

　　“能吃的多着呢。”

　　他在一块灌木丛中若隐若现的蓝色路牌前右转，拐进了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

　　“这个地方有餐馆？”我皱着眉头看着前方空旷荒芜的黄土地，只有几座矮平房星星点点地立在那儿，“怪不得说碰到熟人的机率最小。”

　　他笑了。“怎么样，满意吗？”

　　“顾客少的地方菜可不一定新鲜。”我挑剔地说道。

　　“谁说少了？这家的牛蹄特别出名，很多-老远开着车过来。每天可都人满为患，今天还未必有位子。”

　　“那碰到熟人怎么办？”看着他答不上来的样子，我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嘴。

　　一座两层高的不起眼的小平房出现在我眼前，院子里停满各式各样的轿车。沈建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停车位，打了半天方向盘才勉强见缝插针。

　　“我的天！什么日子！”我感慨。

　　“每天中午都这样，今天是周末，比往常好点儿！”

　　“你不愧是地保啊，这不长毛的地儿都被你猫着了。”我乐呵呵地和他并肩走进平房。

　　他看了一圈，转身对一小弟说：“还有包间吗？”

　　“都满了，大厅里挤一下吧。”小弟说完这话，扭头去厨房帮忙。

　　我跟沈建刚对望了片刻，他走进厨房，里头忙得不亦乐乎。“今天有野生虾吗？”

　　“有，刚到的，很新鲜。”一个正埋头捞大虾的妇女回答。

　　“帮我在大厅摆张桌子吧，两个人。”

　　“好。”妇女站了起来，在围裙上蹭了蹭手，“跟我来。”

　　妇女利索地摆好了一张小方桌，笑着解释。“不好意思啊，今天人比较多。要点什么？”

　　沈建刚脱口说了几样菜名，那个女人说了一声好就走了出去，连单子都没填。

　　“业务很熟练嘛。”我说。

　　“呵呵，这里环境差一些，但味道不错。”

　　“你怎么知道这的？”我环视了四周，很简陋的民居，连所谓的包间也只是简单地放着门帘的小屋子。

　　“小静的公司就在附近，她说他们公司的人经常到这里吃饭，味道很好，推荐了我很多次。”

　　“周围什么都没有，这家一支独秀鹤立鸡群，当然火爆！她周末不上班吧？”

　　“呵，别担心，她没那么积极。”

　　这家民居餐馆的特色菜果然不同凡响，枸杞牛蹄煲炖得特别入味儿，牛蹄特有的胶质吃在嘴里又粘又滑，油而不腻；姜爆羊肚嚼起来很有口感，一点儿膻味都没有；十尾硕大的野生硬壳虾整齐地排列在椭圆形的餐盘里，暗红的斑纹触目惊心，肉质厚实，极其鲜美；黄鳝爆炒空心菜让人赞不绝口，嫩绿的菜叶油光发亮，诱人的黄鳝段点缀其中，令人食欲大增；苦瓜沙蛤汤清凉去火，含在嘴里甘甜-口。

　　“好！我决定今天撑死自己！”我起身乘了第二碗饭，沈建刚看着我傻笑。

　　就在我用心品尝大虾的美味时，一个看似陌生的男人走到我跟前，面带微笑。“你是杨成林吗？”

　　我抬起头打量着他，眉目有些眼熟，强壮的身躯，挺拔的高个儿。

　　沈建刚也好奇地看看他，然后看看我，目光来回在我们俩之间停顿。

　　“嗯。”我站起身，揪了一段劣质面巾纸擦了擦手，“你是？”

　　他比我高了半个头，厚实的肩膀显得虎背熊腰，眼睛始终处于眯笑状。“你不认得我了？”

　　我听他的口音，有点儿像我们那个地方的人，难道是某个工作对象？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傻里巴叽地看着他，犹豫地摇摇头。“你。”

　　“牛丰华，你的老同学！”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的脑子一轰，笑容有些僵硬。“哦，是你呀。呵你，你变了不少！”和多年前相比，他胖了许多，脸上没有了清涩，多了几分世故。

　　“你倒是没怎么变，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笑着低头看看沈建刚，“这位是？”

　　沈建刚颇有大将风度地起身伸出手自报家门：“沈建刚。”

　　“我科长。”我介绍，然后看着沈建刚，“我同学牛丰华，哦，沈静的领导。”

　　“是吗。”沈建刚正了正脸色。

　　我指着沈建刚对牛丰华说：“哦对了，沈静的哥哥。”

　　“巧啊！”他们俩握了握手。

　　“呃。”我的舌头打结，不知该说什么。沈建刚抢过话，从一边拉了张凳子。“来，请坐。”

　　“哦，不了，改天再聊，我和同事一起的。你们吃吧，我先走了。”他的同事已经站了起来，买完单准备走人，他朝他们摆了摆手，侧着身子对我说，“到时候再联系你，再见。”

　　“呃，再见。”我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怎么了？”沈建刚轻声问道。

　　我坐了下来。“没事，吃吧。”说完夹起一块羊肚放进嘴里。

　　沈建刚没说什么，静静地陪在我身边。

　　回去的路上，沈建刚倒是有意让我开心，话变得多了起来，一连说了很多冷笑话。我也努力让自己放松些，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心里却乱作一团。

　　“都来到这儿了，去泡温泉吧。”他提议。

　　我点了点头，尽量让笑容灿烂些。“好啊。”

　　泡温泉真是一项有利身心的休闲项目，静静地躺在温泉里，身边的泉眼汩汩地涌着泉水冲击着身上的穴位，就像脉冲-器，舒服，放松！我心中的阴霾渐渐地散去，心情好转了许多，和沈建刚有说有笑，颇为开心。

　　池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他慢吞吞地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抓住我的手，紧紧的，十指相扣，我的心口涌起一阵一阵地暖流，就想一辈子这么呆下去。

　　就在我正享受的时候，沈建刚恶作剧地把我的胳膊往下一拽，我的身子毫无准备地朝他身上倒去。亏我反应敏捷，猛地抽出手，反客为主地压住他的脖子往水里一阵猛按。

　　“给老子来阴的！老虎不发猫，当我是病危！”

　　他被我逗乐了，嘴上一笑松了劲儿，身子横倒在温泉里。我也不好趁火打劫，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了上来，两人笑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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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经过圣诞节的质变，我和沈建刚在八小时内多了几分谨慎，不敢有过多亲密的举动，一个眼神足以。孟丹像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一直找机会接近我，我觉得没什么好事，她能跟我说什么，还不是为了她那个好姐妹来找我打探虚实。

　　“杨科，这是我的年终总结。”她娇滴滴地把手上的几页纸递给我，笑容很诡异。

　　“放着吧。”我没理她，眼睛盯着液晶屏。

　　她四下看了看，把脑袋凑了过来。“圣诞节你很-漫啊？”

　　我瞥了一眼，点点头。“还行。”

　　“沈静伤心了好几天。”

　　“和我什么关系？你别吵我了，赶紧做你的事去吧！”

　　她不高兴地瞪了我一眼。，口气生-起来。“你个白眼狼！唉！联欢的节目有个男女对唱，我可找你啊！”

　　“别介！”我急忙推托，“你改独唱吧，或者找别人合去！我没时间。”

　　“你怎么没时间啦？大家都说你唱的最好，不上就是给单位丢脸！”

　　“那行，每个人的鉴定你来写，我就去。”

　　“切！懒得理你。我找沈科去！”说完看都不看我一眼朝沈科长的办公室走去。

　　我们单位办事效率一向不敢恭维，就连和兄弟单位的联欢会也拖了近两个月，最后经两个单位的处级领导们的深思熟虑再三定夺锁定一月底，结合地方特色，连同一年一度的“尾牙宴。”一起办了，再加个迎新春的名义，三合一，省时省力，节约型经济。

　　后来领导们就晚会和宴会孰先孰后产生了分歧：有人说吃饭少不了喝酒，醉醺醺乱作一团晚会办给谁看，干脆联欢会定在下午，大家乐完了再吃喝；有人说大下午搞联欢气氛无法调动，人家央视春节联欢也定在晚上，只有吃饱肚子才有心思看。双方争执不下，表面客客气气和颜悦色，实际谁都不想让步，这似乎关系到本单位的面子问题。“兄弟。”单位阋于墙，外御其侮啊！最后终于达成共识：六点开吃，八点联欢，想吃的继续吃，想喝的继续喝！这个“人性化。”的举措颇具地方特色，顾全大局，促进-。

　　郭兵骂骂咧咧，说忙了一年了，吃顿饭还搞个花花肠子，让人吃都吃不痛快。

　　刚从物流科调过来的林俊辉埋怨这“三合一。”少吃了两顿，亏大了。

　　沈建刚说吃个饭有什么难的，周末全科去撮一顿，犒劳犒劳各位兄弟。

　　全体欢呼。

　　自家人吃饭比较省心，饮料取代了酒jing。郭兵几个放开肚子，很快满桌子菜肴被风卷残云，整个包厢欢声笑语，大家吃得特别尽兴。

　　“我们业务科不愧是支能战斗、能吃——苦的队伍！”我看着一桌空盘说道。

　　“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我们科今年成绩显赫，还不是沈科带队有方！哈哈。”林俊辉擦了擦油嘴笑着说道。

　　“哪里哪里，我只是有幸搭上顺风车，认识到这么多好兄弟！日后还得靠各位一起努力，为了我们的明天，来，以此代酒，干一杯！”沈建刚举起手中的“果粒橙。”诚恳地说道。全体一呼百应，举杯同庆，情绪高涨。

　　散伙后我依旧名正言顺地跟着沈建刚上车。说实话，这种幸福建立在风险上的地下工作令人身心俱疲，我们唯一放松的地方就是他的老窝了。每次进出他家，我免不了东瞧西望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在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佯装坦然地迈了进去。百密必有一疏，一天晚上竟然在电梯口碰到谢云龙。

　　“嘿嘿，这么巧！”他先开了口，一脸兴奋。

　　我故作镇定。“你小子怎么跑这儿来？”

　　“参观一朋友的房子，他准备转手，我来看看。你这是去哪？”

　　“我。”我刚要回答，沈建刚正好从停车场上来。谢云龙微微一愣，转而笑道：“我忘了沈科住这儿。”

　　“是啊，我今天也是来参观他的豪宅的。”我顺口说道。

　　“是吗？这里的房子好啊！沈科，你住几楼？”

　　“17C。要上去坐坐不？”沈建刚客气地问道。

　　谢云龙嘿嘿地笑了两声。“好啊，方便的话。”

　　“有什么不方便。”沈建刚迈进电梯，我们俩紧随其后。

　　谢云龙说他的朋友住在6D，一会儿去看看，如果合适就买了。他还说现在一手的买不起，只好考虑二手。

　　一进门，我先傻了眼，沙发上扔了一件夹克，正是我昨晚落下的！谢云龙跟我同事多年，如果仔细看一定能认出来。

　　谢云龙并没注意到夹克，顾着仰头环顾四周，嘴上不停地说：“真漂亮啊，豪宅！绝对豪宅！”

　　我跟在他身后装模作样地吹嘘着，眼神不断向沈建刚示意。

　　沈建刚抢先了两步走到沙发前，拎起那件夹克递给我。“昨晚还得感谢你的外套啊！不好意思，没来得及洗。”

　　“呵！”我接了过来，暗自佩服他的应变能力，“谢什么。”

　　谢云龙没理会我们，只顾跑到阳台欣赏海景。“视野太好了！对了，D是在隔壁吧？”

　　“在对面。”沈建刚回答。

　　“那不是看不到海。”

　　“应该吧。”

　　谢云龙有些失望，嘴上依旧不停赞叹。参观完沈建刚的房子，谢云龙说：“唉，现在买房太难了！行，成林你先坐，我走了，朋友在家等我呢！谢谢了，沈科！”

　　“不喝杯茶再走？”

　　“谢了，下次吧。”谢云龙一边摆手一边说道。

　　关上门，我松了口气，把夹克扔到沈建刚脸上。

　　“领导你真行！属下佩服！”

　　他抓下衣服，笑着搂过我的肩膀，在我脸上亲了一口。“你也配合得不错啊！”

　　“看来以后还得注意收拾残局，这什么日子！”我一P股坐在沙发上。

　　他笑了。“大不了以后本宅谢绝任何人参观，只允许你进来。”

　　“你又在笑话我畏首畏脚，呵！”我无奈地苦笑着，“我何尝不想放开大胆地爱一回，可结果呢？同事的目光变了，铁饭碗没了，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这让我很害怕。”

　　沈建刚没说话，一手紧紧地搂着我，另一只手温柔地抚-着我的脸。

　　“你不怕吗？”我问。为什么每次他对待这个问题都这么坦然？我却不行。

　　“怕。”他轻声说，“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总能一步一步走下去。首先你得有信心！”

　　信心？我自诩在别的方面我很自信，可在这个方面却是个胆小鬼。

　　“大不了一起丢饭碗。”他朝我笑笑。

　　“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他慢慢收起笑容，笃定地看着我。“成林，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什么代价我都觉得不过分！路是人自己走出来的，绝对没有想象中的艰难，只要你肯迈出这一步。别人可以，我们也能！”

　　我的鼻子有些发酸，笑着掩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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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看着日历慢慢接近春节，每个人心里都--的，比奥运倒计时还兴奋。单位的规定定得死，不到除夕谁也别想走，除个别人得到领导特批。人就是这么奇怪，忙起来觉得累，闲了也不舒服。每个人“读书破万卷，报纸读万遍。”的工作方式已经厌烦，为数不多的内网电脑不能满足内需，大家除了泡茶聊天就是聊天泡茶，无所事事，-费青春。

　　我哥前不久喜得贵子，今年没理由不回家。难得省亲，两手空空说不过去，下了班冲到商场溜了一圈又一圈，准备给家里的每个人各买一堆衣服。

　　给老爹和我哥买衣服比较简单，从容地站在男式服装柜台前左看右挑，只要记住他们的尺码三两下便大功告成。给老妈的比较难办，如今商场几乎是为年轻女性服务，清一色花哨哈韩的少女装，只有少数稳重大方的国际一线品牌符合我妈的品味，可看上眼的价位惊人，买它三件这个月我只能喝西北风了。在导购-的指引下看遍了柜台的所有服装，最后站在一套淡青色的套装旁犹豫了，满脑子想像着老妈穿上它的模样，效果应该不错，看了看价位牌，咬咬牙买了！最头痛的是给我嫂子买衣服，一到柜台前，那些热情的-们一开口就来一句：“给女朋友买的吗？”

　　给谁买关你嘛事儿！我心里想着，嘴上模棱两可地哼唧了一声。

　　“她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款式呢？”

　　我怎么知道！

　　老哥结婚两年，我只见过他老婆两次，其中一次还是在婚礼上，脸上的白灰比墙还厚。另一次是在他家，她全然不把我当外人，穿着一套很随意的家居服，头发胡乱地盘在脑后，一脸疲倦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对她的印象仅此而已，只记得她的身材比较臃肿，个头也不高，感觉什么服装在她身上都穿不出气质来，索性扭头冲到运动服专柜挑了两套运动休闲服打发了。

　　给小侄子买些什么呢？在顶楼儿童专柜绕了半天也没想好。售货员很耐心地问我：“孩子多大了？”

　　我抬头掐算了一下。“两个月吧。”见她渐渐弯起的眼角，我急忙解释，“给我侄子买的。”

　　“哦，小孩子皮肤比较稚嫩敏感，穿浅色纯棉透气的服装比较好，你看这套怎么样？”她拿起一套淡米黄的婴儿服给我，-了-，手感挺好。

　　“有淡蓝的吗？”我问。

　　“有。”

　　手机响了，我一看，笑着翻开手机盖应道：“什么指示？”

　　“还没采购完？”沈建刚的口气一向那么温文尔雅，听起来真舒服。

　　“快了。”

　　“都几点了，商场还不轰人？”

　　我笑了，结过售货-递过来的衣服，点点头，示意她就要这套，嘴上说：“快了。喂，东西太多，你过来接我不？”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向他提出要求，完全抱着恶作剧的想法。按照他以往的习惯，这个时候正躺在-看书呢。

　　“好啊，给我十分钟，我换好衣服过去。”

　　“呵呵，开玩笑的，你好好待着吧！”我收回信用卡，拎起七八个袋子走出商场。

　　“君子无戏言，我可真的要出发了啊！”

　　“跟你闹着玩儿呢，我打上的了。”

　　“哎！”他怕我挂上电话叫了一声，“晚上过来吧。”

　　今天不是周末。我们曾经“约法三章。”：非周末不得相聚。其实今晚我也挺想见到他的，想让他见见我一晚上的成果，可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指不定哪天我一激动就搬他家去了，那样一来地下工作风险加大，万一东窗事发后悔都来不及。理智战胜了情感，我一口回绝：“不了，东西太多。”

　　“哦。”听出他口气里的失望，我心里堵堵的。

　　“三合一。”联欢定在周六晚上。这些日子刘艳青忙前忙后，挺辛苦。孟丹以合唱为借口天天往沈建刚办公室里跑，下了班还拉上他去练歌。

　　我打着官腔调侃沈科长：“科长同人，那天您可得挺到最后啊，好不容易练成的歌到时候别醉倒了上不去，那可前功尽弃啊！”

　　他冲我嘿嘿。“这不更好？”

　　“呵，我不信到最后有几个人清醒着，一首歌至于吗？天天练天天唱！累不累啊？”

　　他歪着脖儿朝我乐。“我怎么闻到一股醋味儿？”

　　我自讨没趣地摆了摆手，不理他了。

　　周六中午吃完饭，沈建刚又被孟丹叫到演出现场，说是所有的节目要走个场串一遍。临走前，我坐在沙发上朝他招招手，眯着眼。“好好干，沈建刚同人！晚上压轴哪！”

　　“再说！再说晚上给你好看。”他笑着出了门。

　　冬天的阳光照在身上真舒服，我把沙发椅挪了挪，沐浴在阳光下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响了，我当沈建刚打来汇报工作，看都没看便张嘴慵懒地喂了一声。

　　对方没应。

　　我察觉不对劲，看了看号码，很陌生，立刻恢复成以往的口气问道：“哪位？”

　　“成林，是我，丰华。”

　　我的心一紧，坐直了身子。“哦，什么事？”

　　“出来坐坐可以吗？我有话要跟你说。”他很诚恳地说道。

　　我没接话，心里很矛盾，犹豫了半天才开了口：“晚上还有事，有什么话电话里说吧。”

　　他执意要见面。“不方便的话我去接你。”

　　“不用了，你说个地点吧，我过去。”

　　“××路‘××咖啡'，我等你。”

　　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我还是鬼使神差地赴了约。

　　踏进咖啡厅，牛丰华便伸长胳膊冲我招手。我环视了周围，人很少，只有一两对情侣坐在藤椅上窃窃私语。

　　我刚坐下，他把一本别致的Menu递给我。“喝点什么吧。”

　　服务员一脸热情地看着我。

　　“蓝山吧。”

　　服务员走了，我觉得气氛异常地尴尬。

　　“最近怎么样？”他先开的口。

　　“还行吧。”我端起柠檬水喝上一口。

　　“真没想到你也在这个城市，呵呵。”牛丰华冲我笑了笑，一双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我陪着干笑了两声。

　　“十年，哦不，确切说是十一年，我们十一年没见了。真快啊！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天又安排我们在另一个城市见面，应该说是缘分吧。”

　　我苦笑。

　　蓝山咖啡端上来了，我盯着那杯咖啡，手里搅动着小勺。

　　长时间的沉默。

　　“成林，你当年转学是因为我吗？”他轻声问道。

　　“别提当年了，我早忘了。”我继续搅动咖啡，眼都没抬。

　　“我知道那件事我伤了你，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我打断他。“过去的就别提了。”

　　“不，你听我说！那天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喜欢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害怕真的很害怕！那时候我太懦弱了，看到你受伤的眼神，我心里非常难受，可人太多，我想过后找个机会向你道歉，却一直没有机会。”

　　我没作声，机械地搅动小勺。

　　他继续说：“对不起，成林，对不起！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笑了。“当时大家都是孩子，懂什么啊！你还这么较真儿！”

　　“如果当年我勇敢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他看着我。

　　我喝了一口咖啡，真苦。“谈什么当年啊，都过去了。”

　　又一阵冷场。

　　“过年回家吗？”他换了个话题。

　　“什么？”我愣了愣，“哦，可能不走吧，这边有事。”我撒了个谎。

　　“你现在住在哪儿？”

　　“单位宿舍。”

　　“我是说位置。”

　　“离这不太远。”我不愿意多说，他觉察出来，也不继续问了。

　　后来他又说了一些，我可有可无地应着，直到两人都说不下去，我看了看表。“晚上单位有事，我得走了。”我起身。

　　“在哪儿？我送你。”

　　“不用了，谢谢。我先走了。”我迅速出了咖啡厅，那速度如同脱兔。

　　“哎，等等！”等他匆匆忙忙扔下钱追上来的时候，我钻进一辆的士跑了。透过后视镜看他愣愣地站在原地，我的心绞痛了起来，压抑许久的情感几乎一触即发。

　　“先生，去哪里？”司机不停地问我。

　　“××大酒店。”我麻木地答道。

　　牛丰华，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又回来重揭我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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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到了××温泉大酒店时间已经不早了，里头人头攒动，我沿路心不在焉地和人打着招呼，满大厅寻找沈建刚的身影。

　　找了一圈没见到他，何主任朝我挥挥手示意我过去。我没心思和他瞎扯，礼貌地拉着嘴角朝他点点头，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了。

　　“杨科长！”兄弟单位一老熟人走到我身边，我赶忙起身和他握手，“你好你好！”

　　简短地寒暄了几句，他忙着和别人打招呼去了。

　　人员差不多来齐了，大家各就各位准备用餐。

　　有人拉开我身边的空位，我抬头，只见沈建刚一脸灿烂地坐了下来。“你怎么才来？”

　　我此时的心情并不好，虽然见到他愉悦了不少。“练了一下午歌，渴了吧？”我嘴上不动声色地说着，递给他一杯橙汁。

　　“又损我！”他仰头灌了一口，扬了扬下巴指着右边-台边上的主桌，“喏，今天大人物可真不少啊！”

　　我一看，几个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坐在那儿，身边还有我们省厅的大头头。

　　菜慢慢地一样一样地被端了上来，我没吃几口便杀出去跟人拼酒去了，心里实在太难受了，又生怕身边的沈建刚看出来，索性拿酒jing麻醉自己。

　　领导要敬，同事也要敬，我几乎打了个通关，越喝越豪放，越喝越难受。

　　两度冲到卫生间吐了个天翻地覆，回到大厅继续喝，喝完吐，吐完喝，喝死为止。

　　沈建刚顾不上我，自己忙着应付一大群前来敬酒的人，郭兵他们几个可逮着机会同他对饮了，一连好几杯下肚。

　　晚会开始了，乱作一团的大厅稍稍安静了一些，不过真正把心思放在节目上的观众并不多，谁也不愿意放弃这种绝好的机会同领导同事联络感情拉近关系，碰杯声声声入耳，几轮下来，酒量差的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

　　我也差不多了，喝到最后把酒当水，麻木地往下灌，不管来者是谁。就在快倒下的时候，我晕晕乎乎地找到沈建刚，拉了拉他的胳膊。“送送我回去吧，我我难受！”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沈建刚的海量，真正的酒中豪杰！明明看他灌下那么多酒jing，依旧十分清醒。他把我扶到椅子上，在耳边跟我说了些什么，走开了。

　　没多久，他端了一杯糖水让我喝下，又贴在我耳边说了一些什么。

　　“什么？”我脑子不好使，靠在椅背上看着他。

　　只见他张了嘴又说了一遍，可说的内容我一句也听不懂。

　　我伸着手在空中胡乱抓了几下，本想拉住他，却扑了个空，只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切都那么虚幻。

　　酒jing不断地灼烧着我的胃，我伏在桌上想吐又吐不出来，一个劲儿干呕，脑子生疼，心里铅堵般的难受。不知道沈建刚离开多久，我只觉得那段时间有两个世纪那么漫长。我就像个孤独的孩子站在漆黑的夜里，四周一丝光都没有，不停地走啊走啊，越走越害怕，越走越无助

　　终于有人把我搀了起来，我努力睁开双眼，可眼皮却无比的沉重。庆幸的是我的嗅觉依旧灵敏，沈建刚熟悉的-让我舒坦了许多，心里也踏实了。

　　到他家的时候我还有一丝意识，尽管非常缥缈。他拿着热毛巾帮我擦脸，一遍又一遍，动作那么轻柔

　　第二天，我发烧了，烧得厉害，浑身火炉般的滚烫。

　　沈建刚被我折腾死了，又是陪我上医院吊瓶，又是忙前忙后端茶倒水地伺候着，怕我烧糊涂了，学着电视里的样子一次又一次地帮我物理降温。到了晚上，我总算活过来了。

　　烧退了，我的话就多了，一方面是心存感激，坐在-喝着粥朝沈建刚嬉皮笑脸地东拉西扯。“喂，昨天我没吐得稀里哗啦吧？”我笑着问他。

　　“哭得稀里哗啦。”他回答。

　　我一愣。“哦？呵呵，你就蒙我吧！”

　　他笑而不答。

　　我想了想，继续问：“真的吗？”

　　“什么？”

　　“我昨晚真哭了？”见他没回答，我自言自语，“那是酒喝多了难受，你不知道，昨晚我是真难受！特窝心，特憋屈！”

　　他把碗接了过来，放在一旁。“看得出来。”

　　我一听，心虚地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他-了-我的头。“好好睡个觉吧。”

　　看着他走出卧室，心里直打鼓，昨晚我到底怎么了？

　　眼看回家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着手收拾行李。整整两个旅行箱，装的全都是给家人的东西。沈建刚闲着没事过来帮忙，看着那天我在某商场忙活了一晚上的战利品，点点头。“嗯，挺有品味的嘛。”

　　“领导过-。”我一边往箱子里塞肉干，一边说道。

　　“你搞批发啊？”他看着我满满一箱的特产问。

　　“他们喜欢吃，叫我多带点儿，现在多了一张嘴了，我可不得往死里扛嘛。”

　　“够吃一年的吧。”

　　“你以为！我那七大姑八大姨多了去了，我们家那叫一个热情，来一个送一个，自己留下的顶多两包。”

　　“唉？这不错。”他手里拿着我送给小侄子的衣服，翻前翻后地摆弄着。

　　“下次买一套送你。”

　　他微微一顿。“你是要我穿还是我儿子穿？”

　　轮到我愣了，放下手中的活儿抬起头看着他。

　　他见我这个样子，笑着-了-我的头，补充道：“你要生的出儿子的话。”

　　“找死啊！”

　　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黄亚斌的电话来了。

　　“你还知道找我啊？”我先发制人。

　　沈建刚坐在一旁看着我。

　　小黄嘿嘿了两声说：“年末了，厂里比较忙嘛。你不是快走了吗？走，出来喝两杯。”

　　“你又失恋了？”

　　“鬼才失恋！我们好着呢！”

　　“我当你小子只有失恋才。”我顾忌地看了一眼沈建刚，把“想起我。”三个字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才喝酒。”

　　“少啰嗦，快出来，老地方。”

　　“有病啊，都几点了。”

　　“嘿！你是不是杨成林啊？！快出来！”

　　“可以带上朋友吗？”这是我第一次把沈建刚供了出来。

　　小黄在电话那头愣住了。“不会吧，你，你有朋友了？妈的，也不告诉我！”

　　“这不是说了嘛。”

　　“来，一起一起！让我认识一下，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物能得到杨成林！”

　　“给我闭嘴。”

　　小黄在那边笑了。“哈哈，快点哦，带上他！”

　　挂了电话，我对沈建刚说：“一朋友约我们出去吃夜宵，圈子里的。”

　　沈建刚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然后问：“那人叫什么？”

　　“黄亚斌。”

　　他哦了一声跟着我下了楼。